穿花拂柳走了好半晌,才到寝居的正院,幽竹香草伴湖石而生,小睡莲池中锦鲤穿梭游曳。
彼时滺澜正坐在蔷薇架下喝百合莲子汤,许是没打算出门,穿着很是随意。轻柔烟粉的琵琶广袖长衫,莹白百褶裙上绣缠枝凤仙花,软缎绣鞋微露翘头点点,像轮新月牙。青丝随意挽了云髻,珠玉钗环皆不见,只簪了朵米珠山茶绒花,额角未梳齐整的发丝随风轻舞。没有传闻中御前女官的干练,亦不见旗人姑娘的飒爽,倒似是未出阁的娇怯汉女。
“敢情他喜好这个调调儿的……”
娇雪远远瞧着,纳罕的直嘬牙吸凉气,她素来爱奢丽堂皇,喜吹捧好面子,可跟人家比,自己无论堆金砌玉的打扮,还是房中锦绣银屏的装饰,都莫名显得粗陋起来。心中酸怒横生,忍不住暗骂,占着嫡福晋的名头,养得跟金屋藏娇的劲头儿似的。
早有仆婢奏报过庶福晋要来面见,待她请了安,滺澜笑着招呼人过来喝甜汤,又让小丫鬟端过几品茶点。
这还是打大婚后头一遭过来请安,浅香和娇雪二人,一个推脱说照顾孩子,另个忙着调理身体,都倔着不肯依规矩晨昏定省,更没别家妾室那般殷勤,主动伺候主母用膳梳洗。
眼不见为净,滺澜也没计较,反正之前就打定主意关门过日子,不生是非、惹麻烦就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上赶着过来,却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百合汤喝了,点心也尝过,车轱辘似的家常话滚了几轮,弄得人疲于应对。看气氛尴尬,娇雪这才嘟囔着嘴,渐渐牵引出她此行的目的。抱怨上个月逢她生辰,十四阿哥仿佛将此事抛之九霄,甚至连句贴心话都没有,不说大肆操办,都未曾送个知情达意的玩意儿,或是叮嘱灶上给做桌席面,她很是委屈难过。
滺澜无语凝噎,莫说上个月她还没嫁过来,再者,十四阿哥没送妾室生辰礼,和自己抱怨有何用,让嫡妻给补吗?娇雪这行径,搁在别的福晋手里,纯属就是找骂。
但这话明面儿不能提,教导姬妾,维护内宅和睦,本就是正妻之责,所以还得耐着性子安抚,“我以为庶福晋挺通透明白,谁知竟是这般昏聩的性子。且不说爷才不过十七、八岁,孩子心性儿,岂会懂体贴?再者,他是天潢贵胄的出身,注定要报效朝廷百姓,平日里给皇上办差,又顾着军务,习学问、练骑射,哪儿有闲暇琢磨旁的?劝你要记住,他是你主子,不是讨你欢心寻常小郎君,修身养性学道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娇雪被劈头盖脸的训诫一番,半天没缓过神,哽得一愣一愣。滺澜方才娇弱羞怯的模样瞬间破碎了,御前的掌事女官,数落起人来引经据典,有礼有节,蛇打七寸不留情·,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福晋有所不知。先前我们都随着爷住宫里,拢共两进院儿,各过各的日子,相处跟街坊似的。爷自个儿住东院,他的寝殿、书房都严防死守,看贼一样防备着,不许任何人接近。但我有回饭后消食溜达,无意间透过花窗,看见他书案上有块手绢儿,绣着芍药花样儿,一瞅就是女人的东西。再细琢磨,他时而欢喜,时而烦闷懒怠搭理人,估摸是外头藏着狐狸精,还是个妖妖调调的狐狸精!”
虽然顶着宠妾的名声,可实质上的日子,娇雪比谁都清楚。她刚刚是故意放话,暗示自己并不得十四阿哥欢心,连生辰都被遗忘,以此来打消滺澜的戒备,眼前这几句,才是直捣要害。
娇雪俯身拿手帕子抹眼角,显得心酸委屈,又故意卖弄玄虚,透露点点隐情,惹对方上钩,自己巴巴儿过来和她打听,就不算得搬弄是非。
“哦?还有这档事?可庶福晋隔着漏花窗,也瞧不真切吧……”,滺澜睁大了眼睛,佯装懵懂的探问,又含着几丝若隐若现的焦虑,仿佛真的入了局。
“如何瞅不真切?不怕您笑话,我当时支唤扫洒太监去取东西,又悄悄凑到近前往窗户里看的,半新不旧的手绢儿,雪青色,绣着月下芍药花,明月是颗珍珠,珠子又不太贵重,绝非内务府织绣,看就是女人的私房物。这狐狸精可真是心机深沉!”,看事态朝着自己的预料发展,娇雪暗暗泛起得意,又添油加醋拱了几句。
“啊?就不能是他捡来的吗?”,滺澜的目光茫茫然酝起愁云,好似不愿置信,又忍不住探究。
“您都说了,咱们爷是天潢贵胄的出身,风尘碌碌报效朝廷,他若不在意,能捡块儿手绢儿藏起来才怪,没踩过去就算仁慈!可珍惜了,旁边还放个锦盒,估摸就是盛这手绢儿用的。主子奶奶,妾身之前虽有冒犯之处,可我现下想明白了,往后唯您马首是瞻。冒着被爷责罚的危险透露这些,还不是心疼您过门儿不久,好些事不知道,回头稀里糊涂的,过些日子爷真把心上人纳进门,柔情蜜意给您添堵,恃宠生娇惹您生气。倒时候,可就措手不及了……”
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通剖白心迹,处处为你着想,事事为你分忧,不明就里的人,还真能被她蒙蔽。滺澜沉吟不语,琢磨着要不要捧个哏,让人家把这出戏演齐全。
可惜时不待人,娇雪还要趁热打铁的工夫,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