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见小儿子走了，老脸立马拉长，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关氏，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清娘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关氏微微挺直了腰，语气十分之恭敬，“娘这些年倒是变了很多。”

    “你－－”

    李氏瞪着浑浊的眼珠子，恨不得将她撕成两半。

    凡是女人便没有不爱美的，即使她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也不例外，她这些年确实是老了不少，关氏的话简直是拿刀往她心窝子里捅。

    “好啊，合该让小三看看，他这个媳妇是怎么对他老娘的，”李氏扶着胸口，气都喘不匀了。

    老大媳妇立马上前扶住李氏颤颤巍巍的身子，斥了关氏一句，“娘身子不好，你当心点说话。”

    关氏语气不变，低眉垂首，“媳妇是说娘这些年看着愈发精神了，定能长命百岁呢。”

    呵，这下连老大媳妇都瞪直了眼睛，这弟媳，许久不见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她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却没说话。

    老大媳妇一贯是个爽利的人，弄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知道婆婆和这个弟妹不对付，也没想掺上一脚的心思。人啊，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就成了，计较那么多脑仁儿累得都疼。

    李氏气的两眼发黑，指向关氏的手指抖地厉害，“你个狐媚子，搅家精，要不是你，我的小三儿能离家这么多年，你还敢咒我不得好死，当时就该把你卖给人牙子...”

    关氏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这么多年了，老太太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她听得耳根子都腻烦了。

    她不说话，一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架势。李氏只觉得自己的一番话都打进了棉花里，心肝都疼得一颤一颤的。

    若是唐月见到关氏这副战斗力爆表的样子，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阿娘么？！

    “娘果然是变了很多，连话都听不懂了。”关氏不动声色。

    李氏差点喷了一口老血，那张粗黑枯燥的老脸竟被气的露出一丝红润，她怒不可遏地指着地面，“你给我跪下！”

    关氏没反驳，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干脆利落的模样，看得李氏心头血气直翻。

    “好啊，你就是要气死老婆子我！”

    “给我跪上两个时辰，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话一落，就气呼呼地走了。

    关氏跪在地上，勾勾嘴唇，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太沉不住气了，就这样跪在地上，月儿小虎知道了该有多担心。

    明明以前还能忍住的，安生了这么多年，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关氏心里还是觉得一阵畅快，曾几何时，她也是闺阁里千宠百爱长大的女儿家，她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原来的性子都忘了差不多。

    只是李氏，十年前的种种侮辱，还有那个无缘的孩子，关氏闭了闭眼，她没办法不去想....

    前几天刚下过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蚀骨的冷意透过膝盖传到身体上。

    .....

    “扣扣。”

    唐爹忍住眼底的酸涩，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大一会，门里才传来一阵咳嗽声，“是守礼么，进来吧”

    “吱呀”一声，唐爹推开了门，两个孩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唐守礼留在门外，没有进来，他们父子俩需要一个空间。

    “爹！”

    一进去，唐爹就往地上一跪，碰的一声脆响，他全然不顾发疼的膝盖，不敢抬头去看老人。

    唐月见阿爹跪了，立马拉着唐小虎一起跪下。

    屋里的光有些暗，梨花木的桌椅黯淡透着暮气。

    唐老太爷缓了好一会，才看清地上的人是谁，他靠在床头，半天没有说话。

    唐爹就这么一直跪着，直到唐老太爷又一声咳嗽打破了宁静。

    “行了，起来吧。”

    唐老太爷的声音里透着一份难言的虚弱。

    他目光微瑟地看着地上的儿子孙女，叹了一口气。

    人死如灯灭，他日子已经不多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爹，”唐爹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唐老太爷挥挥手，满脸不耐，“快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闺女儿子还在后头看着呢，害不害臊。”

    唐爹拉着身后的俩孩子起来了，抬头看着老父病弱的脸，心里密密扎扎地疼，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带着他下地，教他识字，可惜他是个棒槌，总和村里的孩子疯来疯去的，体会不到老父的苦心。

    父亲是秀才，因为家里太穷只能选择下地种田养家糊口，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可惜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月儿，小虎快去和爷爷说句话。”

    唐老太爷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的俩孩子，轻轻开口，“这是哥哥吧，叫小虎是么。读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