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平时隔着距离听没什么感觉,此时带了耳机,仿佛每个字都是贴在耳廓处说的一样,弄得闻然直觉耳朵一阵痒痒。
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揉一揉,结果一动,才发现自己手还被霍夜抓住。
霍夜似乎也在这时候反应过来,终于松开了手。
指尖擦过还带有彼此触感的肌肤时,闻然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觉得手有些痒了。
但不等他挠两下,就见面前方才还在四处乱窜、企图抓住女人的树手们在骤然停下,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谁摁了暂停键。
再望去时,就见每一个树手上,都被贴了与方才相同的符纸。
一时间,整片荒地除却黑白之外,终于被点缀了第三种与夕阳相同的颜色。
密密麻麻,交缠成网,几乎看不到头。
大师站在人群之外,手里一如既往地捏着他那柄扇,一头黑色长发在空中微微晃动,昭示着他方才所做的一切。
但也仅仅只能是昭示。
没有人看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贴的符。
甚至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落得地。
女人几乎是在瞬间冲他跌撞而去,双膝不知疼地猛地一跪:“大师,大师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的宝儿……”
她说着想去抓大师的衣袍,但刚伸手就被躲开。
女人霎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抬头本来想看看大师,又不知想到什么,脖子生生一转,看向了旁边的小女孩:“……是你?”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垂着脸,无声地身边的树手靠了几步。
女人却站了起来,踉跄着朝她走去:“是你要杀了我的宝儿吗?”
小女孩又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却仿佛看不见那树手,也忘了女孩早就死了,面前的不过是个死后被树妖悄悄保留、护在这儿的灵体。
她就这么朝着小女孩靠近:“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少了你一口饭,因为我不让你过生辰,因为宝儿去山头,弄坏了你的裙子吗?还是因为宝儿那不小心的一下?”
小女孩低着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女人猛地提起脚步,冲到女孩面前,她低着头,松弛的皮肉不停下坠,一滴血从她脸上落了下去。
然后穿过女孩的身体。
从头顶下坠至脚面,最后落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她说:“我不是你的后娘吗,你怎么不叫后娘了?”
女孩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接连后退好几步。
但她每走一步,女人便又向她而去两步。
走到最后,她脚下一个踉跄,硬是以灵体之身摔了个狗啃泥。
她刚想要爬起,就见女人忽然“扑通”一声,竟是在她面前生生跪了下来。
“桃桃,桃桃啊,”女人紧紧抱着孩子,又是一声扑通,额头磕地地说:“后娘求求你,放过宝儿,放过你弟弟,好不好?”
桃桃一下就愣住了。
只听女人又道:“你弟弟他年纪还小,他才刚过七岁生辰,他还有很长的以后,他不能折在这儿,他不能啊……”
桃桃望着面前的女人,忽然有些茫然。
她想说,她也刚过十岁的生辰。
她也还有很长的以后。
她也不想折在如今。
可她折了。
她没了很长的以后,还让唯一对她好的树婆婆也没了以后。
甚至还背上了害人树妖的千古骂名。
没人知道女人磕了多久,周围的尖叫都慢慢停了,焦黑的土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闷的磕头声,到了最后,那块土竟都变得湿润起来。
血与土浓为一块,化作看不清的漆黑。
桃桃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女人,也没有让女人停下,而是抬步走向了旁边的大师,说:“哥哥,等你除了魔,大家就都可以出去了吗?”
大师点了点头。
桃桃又问:“那……他们呢?可以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女人和她那孩子。
大师看了看依然在不停磕头的女人,旋即问:“你希望他们出去?”
桃桃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大师对她做了什么,但这一次,她试着抬手,终于成功摸到了一直只能穿过的树手,旋即道:
“树婆婆对我很好,哪怕村子里的人们总说,妖怪总带着恐怖,但树婆婆是个很好很好的妖,她会给我做桃花裙,会用树藤陪我跳绳,还会替我擦眼泪。”
“我已经害她没了以后,我不想再让它为了我,被人骂成坏妖。”
桃桃声音轻缓,但语气却格外认真:“他们不值得。”
“可它说,你值得。”
大师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猛然卷起一阵狂风。
贴在树上的符文被吹得在空中摇摆没完,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被这风吹得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