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板箱上涂一涂,也只能这样子了。”
“那坟头呢?”
“爸死得惨,有阿强陪陪他也好。你去向小胖子求个人情,便宜些,十块钱,用他的大板车拉去。”
莲子虽有点不称心,但毕竟买木头、油漆,叫木匠做,要化费一些钱,穷人只能穷打算,也就允了。
进了厨房,莲子打开洋油箱盖儿,用瓢羹儿⑥舀出黄豆粉,放在缺边破根儿的小碗里,每碗三四瓢,开水一冲,跑上跑下,端在每个孩子手中。又从木箱里挑出几件补丁厚的衣服,叫阿贤、阿龙、阿虎穿上,免得晚上受冷。
夜雨又下了,细细的、斜斜的,往棚子里直钻。
三兄弟轮流进屋磨墨,到了子夜,呵欠连连。
莲子在木箱里东翻翻,西挑挑,花布衫不是旧的,就是破的,总算有一件半新不旧的,浅蓝色上面有点点小印花,还算称心,便在30瓦昏暗的白炽灯泡下,一针一线为阿强做葬衣、葬裤。
她想要个女儿,老天不遂人愿,生一个是和尚头,再生一个也是和尚头,没有一只蚌。所以,她要把阿强打扮成姑娘儿一样。
缝制完后,莲子见儿子都累了,便叫他们上楼去睡,自己拿了砚墨和破碗,坐在小凳子上,叫老公也去打个盹儿,然后便磨起了墨。
劳动路上那时还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唯有这盏长明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幽灵似的一蹿一蹿。
夜风裹雨,比前半夜急了点,骤了些,直往莲子脸上吹打。莲子的眼眶下,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滴滴晶莹。到肩的头发半遮着耳朵。那耳朵很薄,轮廓外露,没有耳垂,人家都说她是个苦命人儿,莲子总是苦笑一声。
莲子有些累了,一边磨墨,一边捶腰。腰酸背痛,半边麻木,那是坐月子遗下的病儿。锡顺要出门贩卖,莲子身子瘦弱,产后三天便要下床照料家庭,得了病也不怪老公。
莲子磨圈的墨块渐渐慢了,慢慢地她伏在了白布上,左手搂着白布下的小腰。
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请囡吃年糕。
糖蘸蘸,多吃块;
盐蘸蘸,少吃块;
酱油蘸蘸没吃头。
本是安逸的催眠曲,这时出了莲子的口,又哑又涩,甚是凄凉。不知哼唱了几遍,莲子的脸,隔着白布,贴在阿强脸儿上,像是睡着了。
“砰”、“砰”、“砰”。。。。。。
死寂的马路上,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砸声。一时间,烟雾腾腾,火星闪闪,就像无数鬼怪出了冥府,抖着翅膀,眨着眼睛,要来尘世搅乱。
【注释】
①出兔儿:天花病。
②“光荣妈妈”:共和国成立后,出于战争需要,鼓励多生孩。
③拖油瓶:妇女再嫁时携带的前夫的儿女。
④一古脑儿:杭州话,全部。
⑤喳西:杭州话,小孩溺床。
⑥瓢羹儿:小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