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狠狠地咬了他的耳朵。
“哎呀,好痛。”
“就是要让你记得痛。”我又问,“病好了吗?”
“嗯,好了。”
然后,临时的车夫小林先生被“解雇”了。他无可奈何地下了马车,幸亏他还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可以找老朋友松本医生喝酒。约好了时间在这里碰面,他便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少年,向他鞠了一躬,说:“拜托了。”日本人就喜欢这样,可是我感激他的好意。
他走了以后,少年说,这个人的心很好,他曾见过一个跟他一样的好人。我忍不住追问他是谁,他抬头看了一眼无云的晴空,说:“还记得绑走你父亲的人吗?其中之一就是他。”我记得的,少年说那人守信,不会伤害我父亲,而那人确实做到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死在少年的刀下。父亲描述说,那人当时明明还剩一口气,是少年补了一刀,狠厉地刺穿他的心脏。
“你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呢?”我问。
他抿着嘴唇,不回答我,独自坐到前座驾起了马车。车速比之前要快很多,我任由他释放自己的情绪,没有提出任何抗议。他们这样的人也是有很多无奈的吧?用钢铁一样的戒律约束着自己的行为,稍有越池,就必须用血来洗刷所谓的“耻”。生命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蝼蚁,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是。
悲哀又从心底浮了出来,像一首悼歌在耳边不住回绕。马车缓缓停住的时候,我仍沉浸其中,看向伸手扶我的少年,有一种想要大声哭泣的冲动。
可是,一握住他的手时,如古井边的青苔一样阴冷的心境立刻被温暖所取代,我又安心了起来。所有的苦痛,都在他春风般和煦的眼神里消失殆尽。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的呀。
我扶着他的手,跳下了马车,顺势跌进了他的怀抱。他轻唤了一声:“哎,别胡闹。”然后放开了我。
“这里就是武州?”
“对,到了。我长大的地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冰凉渗进了我的身体里,每个毛孔都尽情地往外张开,舒服极了。
慢慢地前行,我看见了一片绿意葱葱的田地,绵绵长长,一直蔓延到天的另一边。
“那是什么?”
“稻田。”
“稻田?”
“嗯,稻田。”
“为什么会是绿色的?”
“因为这个时节全是莲华草,可以做绿肥。绿肥,知道吗?就是来年会让这块地上的水稻有好收成。”
“哦。”我点点头。
“看到没有?那棵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一棵光秃秃的榉树。
他一下子就往前跑,发现我没有跟上,又掉过头跑回来。他的右手就要搭在我左手上了,我的心突突狂跳,假装没看到地望向那随风起伏的稻田,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他手上逗留。他犹豫了一下,伸过来的手却擦着空气转了个方向又缩回去了。
“要不要去看看?”他低着头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这一下子让我有些生气,算什么样子呢?比拉手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我连声音都冷了起来,说:“有什么好看的吗?先生。”
他的头更低了,连耳根都是红的,也许是被寒风冻的吧。他想了一下,对我说:“抱歉,那能请你在这等等我吗?”
每个小孩子都有玩火的经历,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干过因为火势旺起来而慌了神,直接把手头上的东西扔到火舌里去,以为那样就可以扑灭它这样的蠢事呢?是的。这个人正在做着类似的事。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我昂着头,大声说:“我没有听懂。”
“啊?”他诧异地抬头,又傻乎乎地把刚才的话用最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看我没有反应,又再说了一遍。
我呆立着,不答他,也不看他。稻田边上有一块块的水洼,像镜子一样,倒映着这个蠢人的侧脸。我蹲下身,捡了块石头,就往里面扔,荡漾开的不仅仅是他那年轻的、纯净的脸,还有我一颗无以寄托的少女心。
他想再问我什么,却终究没再问出来。沉默让两个人都很尴尬,可是我不愿意妥协。
等了一会,都没见动静,心里越发烦躁。他是自己跑了吗?只是闭眼的功夫,他已经不见了。我气恼地想赌气回去。
可是,一股香甜的青草香却从背后将我轻轻包围。我感受到了来自年轻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温度和浅浅的鼻息,他竟站在我身后了。
我转过去看他,那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仔细一看,还有水雾在里面流动。白白的脸盘,长长的睫毛,直直的鼻梁,红红的嘴唇,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他挥动着一捧芦苇花,站在我面前,对我轻轻地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我。除了他的剑和信念,他一无所有又一无所知。他不会讨好女孩子,不会去猜别人的心思,他竟单纯地以为一捧芦苇花就可以让女孩子展露笑颜,就像他可以天真到相信自己真的答应了我三件事。
我用英文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