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却给了几乎是黯然离开的我一丝应有的尊重。为此,我永远都铭记着他的善意。
“他真是好人。”我看着他有些孤单的身影说。
“他一直都是个好人。”宗次郎挠了挠头。
于是我就在忠野家住了下来。我原以为他就要和我住在一起了,从进屋就一直紧张得不知道把手放哪好,连他问我喝不喝茶,我都没有回答。我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这件事情的发生。在他帮我收拾好一切,指着隔壁说“我就在你边上,不要担心”时,我松了口气,可随即从心底涌起的深深的失落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我打败了。等意识到这点后,我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伸直了腿坐在榻榻米上,低头绞着手指头玩,就是不和他说话。我很不习惯日本人的跪坐姿势,在只剩我和他两人独处的时候,都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他见我没有理他,显然也有些尴尬。默默地陪着我坐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赶紧问:“对了,衣服穿着还合适吗?”
他帮我添置的衣服已经先送了两套过来了。我想也没想,就回答:“挺舒服的,穿起来胸口宽松多了。”
“哦。”他呆呆地点头。
我猛然发觉我的话语里隐隐带着一点暧昧的暗示,再偷偷抬眼看他,几乎是目光撞击在一起的同一时刻,他的脸也“刷”地通红了。
在江户的那段记忆一下子如夜空中的烟火,明明灭灭,清晰可见。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的头发是在什么时候缠绕在一起的了,我也不清楚我们是怎样喘息着把对方扑倒,拥抱着,翻滚着,如濒死的鱼一样拼命地吮吸着彼此的唇舌,又痛苦又快乐,无法挣脱。当衣服都散乱开了,一切几乎要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时,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他羞愧地掩好下摆,起身帮我整理衣服,说,“老伯还在等我们出去喝茶呢。”
是的,那是太阳还很大的上午。
身体的颤栗还没有完全消退,我的尾骨一阵酥麻,就像悠长的余音仍在琴键上徘徊。
可是周围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连流水击竹的声音都听得清。不远处好像有人来了又走,去了又回,脚步声一直都没有停过。各种声响缓缓流动,仿佛穿堂风一样,一阵隔着一阵地扫过去。我们就坐在这间小屋子里,面面相觑。
他令我迷恋,身体还是灵魂,我都想占据。
“来,我给你盘个发髻,嗯,我只会很简单的。”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偷偷学来的。”
“日本男人好像……。”
他扶我坐好,说:“我看到山南先生帮明里小姐盘过,那时就想,我可得仔细看着,学会了也帮你盘一个。啊,你头发卷卷的,做起发髻应该很有趣。”
“山南先生可真温柔……。”我赞叹着。
他微笑着应和:“是啊,他很温柔。”说着,动作轻柔地帮我梳发髻。
在欧洲,闺阁少女都披着长发,只有已婚妇女才梳起发髻。我甜蜜地想,我们可真像一对夫妇。
数着樱花花期来临的日子,我万分憧憬着能跟他散步在花瓣漫天飘舞的樱花树下。
可是院子外的第一片落樱飞到我茶杯里的那天,宗次郎表情呆呆地走了进来。初春的寒气冻得他嘴唇发白,我的双手怎么也暖和不了他冰冷的脸颊。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着迷茫和哀伤,可说话还是十分平静的:“山南先生走了。”
“走了?”我想起山南先生和我说过的话,不以为意地说,“你太小题大做了。山南先生大概是回江户看樱花了。他那么大的人了……。”
宗次郎忽然微微一笑,点头说:“是呀,是回江户了。”
我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奇怪,跟往日很不一样。
他接着说:“土方先生派我去把他带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他的笑脸依旧好看,可是我莫名感到一点寒意。想要拉住他问问究竟,他却摆摆手,制止了我。转身走到门口,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才过一天,他就和山南先生一起回来了。一切看起来如常,可是似隐隐乎透着诡异。
我帮一脸疲惫的宗次郎打了点热水擦脸。他闭着眼睛,静静地任我摆弄。我从他光洁的额头沿着鼻尖,在脸颊两边打圈。起先他一动不动,当我伸向他秀气的下巴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按住我的手,夺过湿布,扔进水盆里。我茫然地望着他,他用力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忘情地亲吻着我的脸。
他从未如此主动,动作却比第一次接吻还要生涩。末了,他把头埋在我胸前,伤感地说:“山南先生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啊。”
他沉默了会,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语着:“其实能这样也很不错了。”
可是他再也不肯告诉我别的了,那天晚上也没有回来,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十分担心。直到第二天,我出门遇见了新八,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正领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匆匆往壬生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