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和马、兽为伍,也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和马儿相处比和人相处更为舒服自得。
她本来话就不多,容衍活着时,还带她写字、读书、说会儿话,容衍死后,她便一人独行大漠,已经有一年多未与人言,说话不甚流畅,久而久之也就像个割了嘴的葫芦,成了个不爱说话的闷罐子。
因此虽然她的作风野性,脾气顽劣,但只限制在马厩的小范围内闹腾,胜在话少低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甚少主动惹祸,在马厩待得还算安稳,也让刘征大大松了口气。
那天天气晴好,弯弯从弩箭营回来,揉着酸痛的胳膊,抱了把草料给马儿们一一加了食,扔了个鸡腿给靠在屋檐下睡觉的小黑,然后拎起水桶,打算去河边打几桶水,今天天气好,给大红它们刷个身冲个澡。
黑云骑大营驻扎在凉州城外,最近的水源就是凉州的护城河。这条护城河绕城而过,蜿蜒数十里,汇入狩水,中间如繁树枝丫伸展,支流无数。
弯弯要去打水的河流,是护城河支流之一,边上就是新兵营,此时新兵营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新兵们和去了链条的小狼般,精力充沛地在营地里闹得鸡飞狗跳。
河里有几个新兵正在洗澡,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
弯弯目不斜视,把桶扔进河里,汲满水,双手拖着桶,用尽力气,拎着往回走,心里暗骂自己太贪心,偏偏挑了个最大的桶,重死人。
“喂,小黑鬼,把岸上的衣服递过来。”河里的新兵大声呼喝,伴随着一片嬉笑声。
“瘦得和芦柴棒一样,他也配入黑云骑?”
“听说是个马夫。”
“两手没半斤力气,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只能做马夫,难道还能上阵杀敌?”
“你猜猜他毛长齐没?我看没有,小黄毛一根留在这里就是浪费粮食。”
粗俗的说法引发一阵大笑。
弯弯当成没听见,低着头,依然拖着桶只管自己走。
新兵们被她视若无睹的态度激怒了,大叫道:“黑炭,芦柴棒,大爷叫你呢,敢装成听不见,给我站住!”
弯弯低头不理,顾自拖着桶走。突然呼呼风声迎面而来,远处飞来一个蹴鞠用的球,速度极快,重重砸了过来。
弯弯猝不及防,不偏不倚被正好砸在脸上,人应声倒地,“哗”的一声,手里的劲一松,水桶打翻,水流了一地。
周围传来一阵爆笑声,河里洗澡的新兵们见有热闹可看,都来了精神,纷纷爬上岸,也顾不得穿上衣服,只套了条夏裤就围了过来。
一个肌肉壮实身高体庞的男人领头走过来,慢吞吞地捡起球,皮笑肉不笑道:“失手,莫怪。”
边上的士兵们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对这个传说中的小马夫,这些新兵充满了不服和嫉妒。他们个个都是凭着实力闯过重重关卡,方才能够进入黑云骑。而这个小鬼,却没有经过任何考核,就由楼将军额外特招入伍,还指定了弩箭营最好的射手做他的教头,这样还不算过分,最过分的是,楼将军竟然亲自指点他射术!
在新兵们心中,楼誉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中间谁那么有福气,让楼将军青眼有加,手把手教习过?没有!
这个小鬼,他凭什么?
怀着这种泛着酸醋味的情绪,新兵们看弯弯就不那么顺眼了。平时训练忙,没空去马厩找碴儿。今天他自己撞上门来,哪里肯放过,一时间围过来数十人,把趴在地上的弯弯围了个水泄不通。
鼻血长流,弯弯忍住痛,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先捏了捏鼻子,还好,没断。心里一松,随手擦了把脸,却不小心把鼻血抹了满脸,黑炭似的皮肤上都是血,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砸的球?”弯弯冷冷地看向那个大高个,眼神犀利,却由于鼻子被砸破,说话带上了嗡嗡声,折损了些气势。
大高个低头瞅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弯弯,扯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挑衅道:“是我,怎么样?”
“忘了告诉你,小爷从来不知道忍字怎么写。”弯弯紧紧盯着对方,语气如冰,话音未落,人已跃起。
大高个只觉得眼前一花,“啪啪啪”几声响起,脸颊火辣辣地痛,被扇了好几个耳光,等晕头转向醒过神来,弯弯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回原地,连尘土都没掀起半点,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你敢偷袭我!”大高个回过神,捂住火烧一样的脸颊,怒不可遏扑了过去:“老子杀了你!”
弯弯身姿轻盈,轻飘飘往边上一闪,伸腿一勾,恰恰好把大高个绊倒,姿态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正欲起身,弯弯一脸得瑟地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恰到好处地在后面补了一脚,大高个再度趴倒,吃了一嘴灰。
出乎意料连续吃瘪,大高个吐出嘴里的沙土,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大喊:“好你个黑炭头,你们愣着干吗,给我打。”
被弯弯那两下身法唬住的新兵们如梦初醒,哗啦一下扑了上来,不论章法,没有战术,拳脚如雨纷纷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