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殷溟就是潜入深海的蛟龙。同样年轻聪敏,同样腹黑深沉,同样冷酷坚硬。
刘怀恩眼前浮现出三年前宫变的那一幕,年轻的殷溟布置好了一切,当着满朝重臣大将的面,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父皇吞下那杯毒酒,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辅佐这样出色的人,去打败另一个同样出色的人,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赢一场大仗,而是在人心里加上一根刺。”刘怀恩垂眸道,“经此一役,虽然楼誉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发疯自毁,但是他和太子之间已经有了不可抹平的鸿沟,以楼誉的性情,如今他越是隐而不发,越是危险万分。”刘怀恩亲手为殷溟沏了杯新茶,淡淡道:“所以陛下,这一战我们虽然失去了塔姆河,免收了边税,但是却赢得了时间,陛下足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整饬朝政收拢兵权,更重要的是,我们成功地在大梁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心里,插了一根永远都拔不出来的刺。”
事已至此,楼誉已成了整个局势中最大的变数,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要怎么做,他会往哪走。
殷溟心领神会,眼中有着狡诈的狠意,却抚掌大笑:“有趣有趣,真是有趣,怀恩,这样貌似更好玩呢。”
刘怀恩看着座上的殷溟,暗暗心道,这哪里是楼闵和楼誉的家事,这分明是你和楼誉的战争,一个是朔国帝君,一个是黑暗战神,之间哪怕撞出一点点火星,就能影响天下的时势大局。
大军归朝,再至狩水。两千艘战船等待在狩水边,负责把大军送过狩水,回到家园。
楼誉只觉得风吹来寒冷彻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和怅然,闭上眼,沉默良久,方才缓缓睁开,道:“刘征,传令准备过河。”
身后一片寂静,没人应答。
楼誉这才想起,刘征已经不在了,无比苦涩地自嘲一笑,轻声道:“过河。”
身后的将领应了声诺,将命令传了下去,数十万骑兵沉寂而又有序地登船。
登船的队伍里有星星点点的军士与众不同,他们每个人背上都负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黑色瓦罐,在清一色的黑甲戎装中,格外显眼。这些都是黑云骑的将士,他们背着的是全殁于沙湾五千同袍的骨灰。战死的英灵怎能流落异乡,我们会带你们回家,送回父母妻儿手中。
士兵们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路,让这些身负瓦罐的黑云骑将士先行。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摘下了头盔,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将士们默默地摘下了头盔,肃穆地注视着这些骁勇的黑云骑兵还有他们身上的黑色瓦罐。
公孙明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良久不语。
楼誉也摘下了头盔,独自坐在船边。离光用白布包裹,放在甲衣里,楼誉突然伸手将离光狠狠地摁住,如同摁住了血流如注的伤口,用力之大,恨不得把这把带着弯弯体温的利器直接摁进自己的心里。
刚才那冰寒的狩水深处,似乎有一张芙蓉笑靥悄然浮现,然后在波浪中被划成碎片……
回到凉州城,大军须在此短暂驻扎整饬。楼誉不想回将军府,便把将军府让给了太子等人,自己则住在大营中。
三更的更漏响起,第一拨巡夜的军士刚刚从军帐前走过。楼誉挑亮了灯芯,从怀里拿出离光静静看着。灯盏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零零的料峭。
“啪。”一滴烛泪滴在桌面上,就听到营帐外刀风阵阵,巡夜军士呼喝大起——
“谁!竟敢夜闯中军帐!”
“口令!”
“停下!”
“给我拿下!”
楼誉将离光放回怀里,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一把黑铁大刀呼啸生风,划破营帐帘子,带着犀利的杀意,不讲道理地直扑过来,当头就是一刀。
楼誉不舍得用离光对敌,见黑铁大刀来势汹汹,也不硬扛,足尖轻点,整个人离椅而起,掠向空中。黑铁大刀步步紧追,刀锋一转,劈向空中,凛冽的刀意硬生生将营帐顶端劈开了一个大口子。
楼誉从这个口子里掠了出去,那持刀的黑影也紧随着飞掠出来,底下的军士大声呼喝:“抓刺客,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无数刀枪剑戟往那个黑影身上招呼,黑影狂放地抡起大刀,抡圆一圈下来,荡开那些刺向自己的兵器,眼睛只紧紧盯着楼誉,也不管自己空门大开,又是一刀劈了过去,竟是两败俱伤不要命的打法。
楼誉面无表情,落地后并不停留,足尖点地再起,往远处掠去,人在空中大喝:“谁都不许跟来!”
军士们闻令一愣,楼誉已经掠远,那黑影竟不肯罢休,黑铁大刀收于身后,迈开大步追了上去,虽然轻功一般,但山野长大的孩子,本就善于奔跑,跑起来的速度快若奔马。
军士们面面相觑,追?还是不追?
就这么一耽搁,楼誉和那人已经消失在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楼誉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不惜功力,奋力狂奔,冰冷的风从咽喉里灌进来,激得肺部割裂般的疼痛。身后那把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