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见京都为太子所制,知大势已去,只得退位迁居西内。今上刚登皇帝位,便有人密告吴、蜀二王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今上立将二王收押,命你阿爷主审此案。你阿爷素来刚正,再三审理仍坚持二王未有反迹。今上对你阿爷甚为恼怒,恰在此时朝中有人密奏你阿爷勾结逆党,今上一怒之下,将你阿爷贬至振州为官……”
“蜀王与吴王后来怎样了?”绮素问道。
苏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背置于身侧的香炉上试了试火气,从香筒内取出香箸,打开炉盖拨弄了几下炉灰。盖好香炉后,她才淡漠地说道:“二王并其子孙于显德二年伏诛,妻女皆罚没宫中为婢。”
绮素不寒而栗。
宫中皆赞皇帝仁孝,上皇有疾必亲侍汤药;去岁大败北狄,皇帝大宴群臣,太上皇亲自舞蹈为贺,在宫内被引为佳话。却原来父慈子孝的表象下隐藏着这样血淋淋的事实,不知那对父子彼此相对时又是怀着何种感情?
“绮素,”苏引的呼唤让绮素回过神来,“明敏如你阿爷,在皇权之争中尚且不能全身而退,我与你阿爷只你一女,让你入宫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今我不求富贵,只望你一生平安。答应我,千万远离是非,不可犯险。不能招惹的人,你千万别去招惹。”
绮素抬眼,见母亲鬓边已有丝缕白发,眼角也生出了细纹,不由心中一恸,郑重答道:“是,女儿知道了。”
三天以后便是上元节,西京盛饰灯影,特许夜行。都中无论贵贱男女,皆以观灯为乐。绮素与三位表妹共乘犊车,在两位表兄及家仆的陪伴下出门看灯。
这年安福门外所设灯轮高达二十余丈,通明如昼。官府又妙选长安、万年两县少女,戴花冠、衣罗绮,香施粉黛,于灯下踏歌,可谓远超历年之盛景。
苏府奴仆早已占得佳位,绮素于犊车内隔帘相望,见外面佳人盛饰,士庶混杂,其乐融融。都中的贵人们也多携家眷出游,是以人来车往。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苏府相识,因此苏仁、苏仪不住地与人见礼寒暄。
绮素初时和表妹们一样观看歌舞,后来渐渐地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与两位表兄酬答来往的人身上。毫无疑问,迎来送往的人都是京中的贵戚子弟,虽然相貌有别,却都仪态翩然。
“你是……”二表兄苏仪一声轻呼,引起了绮素的注意。
因犊车遮挡,苏仪面前的人并不在绮素的视线之内,但表兄那样惊讶,想必此人身份不同寻常。绮素越发好奇,便开始留心倾听他们的谈话。
透过纱幕,绮素瞧见大表兄苏仁严肃地看了弟弟一眼,似在谴责他的失态,然后他下马一揖,微笑道:“郎君何以至此?”
“宴饮早散,便出来观灯。”来人语音儒雅而温和。
这声音听在绮素耳里却是大为震惊——这是晋王的声音。
上元节宫中自有宴饮,今上最喜灯下赋诗、君臣同乐,以往总是深夜方休。听晋王之意,竟似宫宴已罢,所以他才有暇外出观灯。且听得苏仁未以“大王”呼之,想来此番出行,晋王并不愿露出身份。
苏氏兄弟对晋王仰慕已久,难得有机会与他打交道,便将观灯之事抛诸脑后。二人低声商议了两句,便由苏仁说道:“此处嘈杂,说话不便,不若在下觅一清静处,再与郎君畅谈?”
“正当如此。”晋王抚掌称妙。
话虽这样说,可上元这日要在都中找出一片清静之地却并非易事。一行人久觅不得,最后晋王便提议去他的府邸。犊车行了许久,终于驶进一处僻静的宅邸。绮素与几名表妹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犊车,此时晋王与苏仁、苏仪亦已下马,晋王更是主动过来与她们见礼。
看见绮素,晋王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是你。”
绮素向他行礼,晋王却道:“这是我私邸,小娘子不必拘礼。”
几位表妹也一一过来向晋王见礼,晋王都含笑还了礼,才引他们入内。绮素打量着晋王宅邸,宅子不大,庭院更是狭小。除却庭中引流泉注入的水池及花木、山石若干,宅中一应物事皆以实用为主。宅中虽也有仆从若干,但相较于晋王的身份,未免显得太过简陋。
许是意识到了绮素的疑惑,晋王淡淡说道:“我在北府生活简单,父皇所赐府邸过于奢华,令我颇为不适,日前已请父皇收回。此处宅邸虽然朴素了些,我反倒觉得自在。”
绮素垂目,片刻后微笑道:“怪不得京中皆称道晋王贤德。”
晋王的眼神在绮素身上略作停留,含笑以对:“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世人的眼光与我何干?”
说话间有家仆来禀,说酒宴已齐备,晋王同众人入席。因是仓促备下,菜肴并不丰盛,却还算可口。酒则是晋王从北府带回的,不及都中佳酿清醇,酒性却是极烈。绮素尝了一小口,只觉一阵火辣从喉头直烧到胸口。她看向几位表妹,尝过酒后个个都皱起了眉头,显然都喝不惯。场中三名男子却都不在意,他们早已兴致勃勃地谈起最近几次与北狄的战事。
“目前的局势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