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莱州,取南京犹如反掌。”登州、莱州是袁崇焕直辖的军区,南京是明朝的南都,明太祖的龙兴之地。中央无奈,只好暂不坚持。袁崇焕受任之前,曾与首辅大学士(约相当于宰相)钱龙锡商量,要杀毛文龙以确立军纪。钱龙锡不表反对,但劝他慎重。
第三:毛虽有罪,是否应杀?当时军纪废弛,兵士为了索取欠饷,常常哗变,杀害上官。军纪不肃,无法打仗。袁崇焕曾向崇祯夸口,要五年复辽。如无一支纪律如铁的精兵,怎能抗清复辽?要树立军纪,必须先整肃不守纪律、不服从命令的大将。毛文龙的军阶是总兵(还带都督衔,约略相当于军长、军区司令),和祖大寿、满桂等相同,统兵号称十万(实际约二万八千名)。当时袁崇焕所指挥的部队,全部约六万名,如将毛部近三万兵收过来统一指挥,对军务有极大好处。袁与毛在岛山见面,长谈三日三夜,毛始终不听指挥。袁劝他退休回去西湖享福。毛文龙夸称熟悉朝鲜情形,灭清之后可顺手取得朝鲜。在此情形下,不杀毛文龙无法抗清。打个比方,如果当年林彪统带第四野战军,在东北要独立自主,不服从中央命令,宣称打垮国民党部队后要乘机攻取南北朝鲜(事实上林彪没有这样做,也未宣称)。中共中央不杀林彪,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第四:当时有人说,袁崇焕不应该当场杀了毛文龙,应将他逮捕,送到北京去请崇祯处理,或者先请皇帝批准而再杀他。当时大学者黄梨洲评论说:“文龙官至都督,挂平辽将军印,索饷岁百二十万缗(两),不应则跋扈,恐吓曰:‘臣当解剑归朝鲜矣。’则其内怀异志非一日也。”梨洲又云:“参貂之赂贵近者,使者相望于道……崇焕朝请,文龙夕知。”朝廷中的大官收受毛文龙贿赂甚多,袁崇焕一提出申请,毛文龙即刻知道,有了防备,极可能激得他起兵造反。如将他逮捕送去北京,他部下官兵很多是他义子义孙,有可能动武抢夺,引起内战。就像《三国演义》中写魏大将邓艾在蜀被朝廷下令擒入囚车,邓的部属武力抢夺囚车。
第五:也有人说,袁崇焕去宁远当统帅之前,决心整肃军纪,要杀毛文龙,和首辅钱龙锡商议。其实他直接请示皇帝更好,因为崇祯先得到杀毛的讯息之后,袁再杀毛,崇祯就不会惊愕恐惧,害怕袁崇焕权太大。然而崇祯更信任宦官厂卫,而这些宦官厂卫都收受毛文龙的贿赂,袁崇焕对皇帝一说,毛文龙很快就知道了。
春秋时,《孙子兵法》的作者孙武向吴王表演治军之法,要杀吴王的两名爱姬,因二姬不奉军令,嬉笑不绝。吴王大惊,派人去向孙子说:“寡人已知将军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宜勿斩之。”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法在军,君虽有令,臣不受之。”还是斩了两个爱姬,部队肃然,奉命惟谨。吴王不悦,说:“我知道你善用兵了,将军请下去休息罢,我不想再看了。”吴王虽然心痛爱姬之死,还是接受伍子胥的劝告,重用孙子带兵,破楚、灭越、威齐,吴国霸于天下。
崇祯的度量,比之吴王阖闾是差得多了。见识也差得多了。
崇祯因袁崇焕杀毛文龙而杀袁,等于三国时蜀汉的刘禅因诸葛亮斩了马谡,把诸葛亮杀了。
十二
这时候朝廷又欠饷不发了。袁崇焕再上奏章,深深忧虑又会发生兵变,更忧虑兵卒哗变后不再接受安抚,从此变为“大盗”。他说一定要发生一次兵变,才发一次欠饷,而发了欠饷之后,又一定将负责官员捉去杀了一批,这样下去,永远是“欠饷—兵变—发饷—杀官—欠饷”的恶性循环。[97]这道奏章,当然只有再度加深崇祯对他的憎恨。
崇祯二年春,袁崇焕上奏,说山海关一带防务巩固,已不足虑,但蓟门单弱,须防敌人从西路进攻。这时蓟辽总督是刘策,懦弱而不懂军事。袁崇焕看到了防务弱点的所在,第一道奏章上去,朝廷没有多加理会,他再上第二道、第三道。崇祯下旨交由部科商议办理,但始终迁延不行。拖到十月,清兵果然大举从西路入犯,正在袁崇焕料中。首当其冲的,正是刚刚发生过索饷兵变的遵化。
明朝初年为了防备蒙古人,对北方边防是全力注意的,好好修筑了长城,设立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统偏头、宁武、雁门三关)、陕西、延绥、宁夏、甘肃九大边防军区,那便是所谓“九边”。东起鸭绿江,西至酒泉,绵延数千里中,一堡一寨都分兵驻守。但后来注意力集中于辽东,其他八镇的防务就废弛了。
明太祖本来建都南京,成祖因为在北京起家,将都城迁了过去。在中国整个地形上,北京偏于东北,和财赋来源的东南相距甚远。最不利的是,北京离开国防第一线的长城只一百多里,敌军一攻破长城,快马奔驰半天,就兵临北京城下。金元两朝以北京为首都,因为它们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敢深入中原,一旦有变,可以立刻转身逃回本土。明朝的情况却根本不同。成祖对蒙古采取攻势,建都北京便于进攻,后来兵力衰弱,北京地势上的弱点立刻暴露无遗。[98]本来,两个互相敌对的社会是不可能长期对峙的,僵持一段时期之后,终究是非进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