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答应帮助,尤其是她对于小吱身份的分析,令我放心。
她说:“皇上前几年肃清各皇族贵戚盘结在外的势力时,已经牵连诛杀了很多刘姓亲王,齐王刘次昌被逼自杀以后,皇上心中也深为懊悔。所以我感觉他现在在处理藩王谋反的事情上,往往只追究首犯,对于其他亲人和某些刘姓宗亲也开始比较宽容了。
比如说江都王刘建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叫刘细君,虽然如今父母都被斩首,可是皇上已经明令放了这位翁主。小吱所犯罪行不大,只要稍微说上一些话,应该可以饶得命来。”
“那么,谁去说话呢?”我希望事情更为稳妥一些。
“至少,霍将军是不合适的。”陈娘娘说,“你们细想想,皇上他为什么会乱点鸳鸯谱?”我和卫姑娘同时脸上一红。
“若在平常,刘彻此人是不会干涉霍去病婚事的。”陈阿娇捧着茶碗,十指指甲莹润如同花瓣漂浮在水面。我想这么美丽的人儿,皇上怎么舍得将她废掉。陈阿娇说:“这是霍将军他自己自找的苦果子。”
“表哥?!”
“去病?!”
诡异了,诡异了,大汉朝的政局真是令人捉摸不透。霍去病怎么会让皇上为难自己的婚姻?陈阿娇浅笑:“这还不明白?本来,皇上正打算一步步分化卫霍势力。可是霍将军河西归来以后,递上的赏策表,其中重用了很多从卫氏转投他的人,暗合了刘彻的心思,皇上于是很不高兴。”
为什么很不高兴?君臣同心不好么?
阿娇姐看我们不明所以,说:“霍将军还是读不懂皇上的心思。这大汉朝是皇上刘彻的大汉朝,”她冷哼,“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能够在未央宫中翻云覆雨、运筹政局的人,只能是他刘彻!”
我听懂了:“阿娇姐,皇上生气去病自作主张。卫霍分权的事情他不便打乱,所以借着轻衣姐姐的事情教训去病。那天他被召去宣室殿的时候,我看着皇上的模样,咬牙切齿像是要扇他耳光。”
陈娇点头:“刘彻应该确实有这个心思。”
卫轻衣说:“这是不会的,表哥已经在未央宫前殿被皇上当众抽了一个够。”她掩口笑道,“这宣室殿可是商量正经事情的地方,皇上确实是找他们商量事情去了。”
我前后想了一下,不由莞尔:“这听着,怎么跟……”
卫轻衣笑接:“就跟老子教训儿子似的。”
陈阿娇也忍不住一笑:“而且,是一个霸道成性的老子,在教训一个自以为是的霸道儿子。他就没感觉,霍将军跟他实在是很像吗?话说你们家去病……”
轻衣姐姐看着我笑,我假装转过脸,心里很是得意,只是不好显露——就是我们家去病,怎么样?
陈阿娇说:“……和皇上,他们本来就有些如此,皇上是真喜欢他,比自己儿子还要喜欢呢。”
卫轻衣想到了刘据,脸上暗淡。
陈娘娘说:“弯弯是快要行礼了吧?你看到轻衣的衣裳没有?你找柳姑娘给你设计结婚用的衣裳。”
说起女人都关心的婚礼啊,衣裳啊,大家立刻热情起来。阿娇姐还大展绘画才能,画了几件衣裳样子,说我一定能成为本年度最炫的新娘。
我将衣裳效果图藏好,心里全是美好的憧憬,只觉得这次来宫中不曾白来一趟。末了,又重托了阿娇姐,好生搭救小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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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长门宫的时候,暮柳云深,晚星欲上。
卫姑娘要去椒房殿拜会卫皇后她们,我们在桂宫门口的朱栏门前分手,我自己出宫,卫家的马车先送我回骠骑将军府。卫姐姐说,表哥必在宫殿门口等着我,让我先去未央宫的金马门转一转。
暮风吹来,秋色气爽,我留心看前面有没有熟悉的身影。果然有呢,长袍翩然如游云,峨冠巍然如高山,站在朦胧月色中,好一个诗意怅然的悠悠隐者。
转过头来,毛已半秃,生满皱纹,一皱起来满脸猥琐。
“东方先生,”看见他就想笑,“我给你见礼了。”
“哪敢哪敢?”东方朔倒退一步,行一个大礼,“皇上的红人是霍将军,霍将军的红人就是姑娘,姑娘如今是红人中的红人,我东方朔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受你的礼?”
我问:“东方先生得到了赏赐,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告诉那姑娘如今你有钱可以娶她,让那姑娘放心?”
东方朔笑了笑,正待说话,我抢着说:“哦,我明白了。东方先生如今虽然娶她的钱绰绰有余,可是要让心爱的姑娘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尚差着一段距离。今天在武台殿前,弯弯无知,冲撞了东方先生,很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向先生表示道歉。所以,改天我会派人上门道歉,带上一些锦缎布匹,以作谦礼如何?”
东方朔立住,眼睛望着我直转:“那就多谢了。”他说,“霍将军已经来了。”
我转回去一看,果然看到去病站在宫墙之下。我跑过去:“去病,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