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西陵下风吹雨

    2014年12月22日，星期一

    今天是冬至日。

    亲爱的爸爸妈妈，女儿我已经第二次没能在这一天去你们墓前祭扫了，请你们的在天之灵千万原谅逆女的不孝啊！

    小芳——我的可怜可爱的小妹妹，请你代我在爸爸妈妈墓前献上一束金菊和一束火红的康乃馨吧，谢谢你！姐姐我再也不能回到我们翠螺花园那个温馨的家中陪你一起争抢着吃五颜六色香糯鲜甜的年糕了，再也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今天的看守所早餐就是汤年糕，可是我却怎么也吃不出那熟悉的香糯鲜甜味道……

    我的阿峰，身为你的妻子，本来应该在今天去到你的墓前，在你坟头痛哭一场，献上我们都非常喜欢的火红玫瑰……

    可是，我却连你现在埋骨何处都无从得知呀！

    况且，就算知道了你如今安息在哪里，身陷这深牢大狱之中的我又如何能前去亲吻覆盖着你俊美身躯的那一抔黄土呢！

    唉，还是继续用无尽的泪水去浇灌那一束玫瑰吧！

    只是，你的小芬现在实在是无从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亲手将那一束带泪的玫瑰轻倚你的墓碑！

    但愿，你在天堂之中能够一切安好……

    强迫自己去看书，又拿起了那本《大唐诗选》，想要在盛唐世界之中忘却所有的伤所有的痛。

    接连翻到的几首，都不是我所喜欢的诗人。

    继续翻动着书页，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喜欢哪一个诗人。

    鬼使神差地，竟然看到了《苏小小墓》这首诗。

    尽管我非常不喜欢李贺的诗——我很不喜欢他的诗作之中那一股股阴森森令人汗毛直竖的鬼气，但今天恰恰是冬至日，是祭扫逝者的日子。而且我过去也曾不知多少次去过丝湖柳荫堤，在苏小小的香塚之前感慨凭吊，于是便翻到正文默默地诵读起来。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不知不觉把这位我甚至有些厌恶的诗人的这首诗读了一遍又一遍，眼窝一阵一阵发热。

    又回到了那个冬至日。哀伤的日子里又想起了曾经的另一个哀伤的日子……

    在我读大三那年的冬至日，我和阿峰、小妹妹和她的男朋友，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秀山公墓给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扫墓归来时，经过丝湖时，把车子停在柳荫堤旁边的停车场上，然后沿着曲曲折折的湖岸漫步。

    那天游人不多——毕竟那天是一个伤感的日子，所以人们都游兴大减吧。

    我们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着被呼呼的北风吹皱的碧青的湖面，随便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走着走着，来到了柳荫堤南头。

    堤上和湖岸边一株株高高的柳树依然低垂着枯瘦的细丝，尽管冬寒料峭，但仍有几片暗绿色的叶子在寒风中顽强地飘荡着，向人们述说着它们曾经的柔美风姿和对下一个春天的不屈向往。

    柳荫堤南头有一座圆圆的坟丘，四周高大柳树灰黑色的柳枝在北风中轻拂着它那灰暗的水泥外壳。坟前高高耸立着一块上圆下方的石碑，上书“钱塘名妓苏小小之墓”，向南来北往的每一位过客表明着它那位曾经美丽多情又多愁的主人。

    我们四个人——两对恋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了这位传奇女子的香塚之前，指指点点地看着墓碑上熟悉的铭文。

    阿峰一边读着碑文一边感慨着，忽然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我们将来死后如果能像苏小小这样埋在这里，天天看这丝湖碧水赏这数峰青山，那该多好啊！”

    “想得美！”我那可怜可爱的小妹妹的瘦小精悍的男朋友听罢阿峰的话笑着说道：“这儿的地皮你能买得起吗？再说，这儿的地皮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想买也买不到哟！”

    “买不起，总能想得起呀！”阿峰笑了笑，自嘲地回道。

    “哼！”我轻轻地刮了一下阿峰的鼻子，笑着指了指那一抔香丘说道：“我才不想将来和你一起埋在这儿呢，我才不想我们一起和她作邻居呢！”

    “噢，我姐是怕到时候会吃醋，是吧！”小芳那个鬼丫头朝我挤眉弄眼地说道。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我狠狠地怒笑着向小妹妹扑过去……

    唉，那时的我们，到底是青春正当时呀，刚刚在亲人墓前洒完那一鞠热泪，现在竟然又打闹玩笑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才几年啊，当年那个寒冷的冬至日说说笑笑畅游丝湖苏小小香塚的那两对恋人如今竟然风流云散了！

    小芳那瘦小精悍的男朋友终于因为和她性格不合而且理念也不同离她而去，如今南下深圳，在大鹏湾畔开始了艰辛的创业之旅，留下我那可怜可爱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