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说到激动处,眼睛发红。
南舟紧紧抿住唇,“既然是不够,多少才是够?我爹也被你们气中风了,不死不活。我五哥被你打死,我妹妹的清白也被你毁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就毁在了你手里!南家几代积累下的家业如今丁点不剩,说家破人亡也不为过——裴四爷认为要怎样才算够?”
裴益冷笑着不说话。
“既然最后就只剩这些债下来,是不是把钱还上了,咱们两家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你先还了钱再说,现在说那些都是屁话。”
“不要先说后说,既然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就用钱解决。但是有条件,一,你不能再祸害我妹妹;二,你不能再骚扰南家人。这么大笔款子,给我些时日,我定会还上。你心里也清楚,我不可能一日还给你,若逼得狠了,不过鱼死网破,人财两空。”
裴益垂目想了想。南舟把字据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口说无凭,裴四爷不妨看看。”
裴益撇了撇嘴,“爷大字不识几个,想诳我呢?”
“那就叫您家认得字的、拿得了主意的人来看。”
裴益哼笑,“成,那回头我二哥回来了,我叫他瞧?”
“咱们也别回头了,今日事今日毕,我就在这里等着裴二爷。”
裴益起了身,“那九姑娘就等着吧!”
正厅里人走光了,只剩南舟一个。虽然精神紧张脑仁发疼,但好在目前为止倒也没太坏。只是日头眼见着就快落下去了,她估摸着裴益大约会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于是写了个条,叫了个听差的,偷偷塞了两块钱给他,请他拿给阿胜。
阿胜看了条子,南舟叫他先在外头等着,如果明天早上天亮了她还没出来,再按照前头商量的来。阿胜心里着急,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在外头呆上一夜,传出去名声不知道要毁成什么样。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他只好抱着锣找了个角落蹲着,时不时盯着大门看。
他靠着没多久,天黑了下来,困意也上来了, 便打了个盹儿。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胜被汽车的喇叭声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看到裴家大门前停下了一辆汽车。门房跑出来开门,有个中年瘸腿男人也从里头迎了出来,拉开车门,将车里的人让了出来。
裴仲桁一下车就注意到墙角缩着的人了。那人怀中一面铜锣,在路灯下闪闪发光。他蹙了蹙眉头,瘸腿男人是裴家的管家泉叔。泉叔一边张罗人拿行李,一边道:“二爷怎么这个点才到?”
“船路上出了点问题,耽搁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裴家,裴仲桁问:“我这一年不在家,家里可好?”
泉叔躬身点头,“都好,四爷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差池。”
“外头那个是谁?”
泉叔道:“是南家人。”
裴仲桁没说什么,顺着抄手游廊往自己院子里走。泉叔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南家的九姑娘来了,这会儿在正厅里……”
裴仲桁脚下的步子只是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步伐,也没问什么。
泉叔随着他走了一阵,有点心焦,“二爷,九姑娘已经来了四五个小时了,四爷也不许咱们过去……”
裴仲桁突然凉声打断他,“泉叔,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泉叔顿时起了冷汗,“回二爷,承蒙二爷收留,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也该是裴家的老人了。不会忘了您这条腿是怎么瘸的了吧?”
泉叔的背弯了弯,脚步虚浮,“不敢忘。”
是南老爷打断的。他早年在南家做管家,很受过周氏的照拂。心中感念周氏,不忍看南舟被祸害。但他刚才差点忘了,裴家同南家的深仇大恨,谁的脸面也大不过去。
裴仲桁点点头,不再多言。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裴仲桁站住,叫长随万林去正厅里看看。
万林回来回禀道:“九姑娘一个人在正厅里,一直干坐着。丫头端的茶和点心是一点儿没碰。说是在等二爷回来,谈一谈南家的债务。”
“行了,知道了。”
“二爷要换衣裳过去吗?”
“不用。你也一路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万林道了“是”,退出了房。
裴仲桁也没喊人伺候,自己洗漱。惯常先去洗手,反复洗,直到手洗得发疼,才会觉得手上是干净了。洗澡时也是每一处都仔细反复清洗。
每次在外头做了事回来,他都疑心旁人也能嗅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他看过西人医生,告诉他这是心理疾病,是幻觉。他后来也说服自己不过就是幻觉,但是还是无法克服。回想起来,大约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换了衣服出来,抬眼看到书架上的书,都是从前上大学时的教科书和小说。恍然人生如梦,不知今夕何夕。仿佛还记得自己抱着书本在京州大学里上课的样子,也记得小时候在外头读书,大哥冒雪给他送学费。大哥话少,反复都是那几句,“好好读书,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