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知道不能大声说话,一骨碌坐起身,压着声音恨恨道:“有你这样做戏的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要吓死人的!”
他笑得似是而非,“这样才逼真啊。若是被人瞧出破绽来,咱们俩可不是都活不了了?你想,他们已经拿了钱和一半的东西了。这些人觉出危险来,杀机一动,可不会在乎那两百条枪的。说不定杀了我们,还骗万林把枪交给他们。到时候九姑娘再不乐意,还不是要和裴某同归于尽了?”
同归于尽?这个词怎么这么变扭。
南舟瞪了他一眼。裴仲桁仿佛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哦,不是同归于尽,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句听着更别扭。
南舟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可是下回不能这么吓唬我了。”
裴仲桁点点头信誓旦旦,“下不为例。”
可南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她疑惑地上下打量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这人竟然在笑!对,从主动进寨子起,他就总是在笑,带着暖意的轻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她往他面前凑了凑,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脸。裴仲桁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你到底是不是裴仲桁?你是不是有双胞胎兄弟,我怎么瞧着好像不大认识你?”再一细瞧,他手上也戴了婚戒,也许就是他所谓的做戏总要做得像一点。
他垂目而笑,“大概是你在屋子里呆太久,眼神不济了。”说着他站起身,“起来吧,刚吃完就躺着,回头要积食闹胃疼,咱们出去走走。”
“出去?二爷,我们是在土匪窝里做人质,你当逛你家园子呢?”
裴仲桁笑而不语,走到门边,一伸手就拉开了门。门外虽然有人守着,但锁却不见了。
南舟大感意外,更叫她意外的是他在门口柔声唤她:“蛮蛮,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南舟登时脸涨得通红。蛮蛮是她的乳名,因为小时候性子倔强蛮横,很吃了不少苦才懂得曲折做人。到了少女时,觉得“蛮”字不雅,再不许人叫了,后来叫 的人也不多了。可他怎么会知道?但一转念,花姨娘在南家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的。那么肯定就是从他母亲那里听说的。
但水匪怎么会同意他们走出去?她心里有疑问想要解开,动作就快了,从床上跳下来趿拉上鞋就跟上去。
多日不见天日,突然到了外面会有瞬间的恍惚,脑袋也有些发晕。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慢慢消化那点眩晕。裴仲桁则是站在她旁边静静地等着她。
“头晕?”
南舟点点头,“关久了是这样的。”她忽然想起来这是第二次“坐牢”了。
等到她的眩晕过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去,感慨道:“自由真好!”
裴仲桁笑而不语。
两人并肩漫步,身后有两个喽啰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大可以借着机会牵她的手,只是实在不屑做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他于人世污浊的漩涡里浮沉,难免随波逐流,且退且进,违心地做一个长袖善舞、心硬手狠的人。但心底某一处,愿意对着某些人留一份不会伤筋动骨的君子之心。
南舟想声音压低些,后头的人应该听不到。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他不得不俯着身子去细听,于是外人瞧着这两人头凑着头,很有些小儿女窃窃私语的意思。
“你怎么做到的?”她低声问。自然是问他如何叫这些人放他们出来。
“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谈的。如果谈不妥,不过就是条件不足够优厚。”
“那要怎么谈?”她紧跟着他,很是勤学好问的样子。
“观察,思考。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对方的底牌在哪里。而自己手里有什么,能做到什么样的让步。”
南舟沉思了一会儿,“万事皆可谈?”
“万事皆可谈。”
她忽然粲然一笑,“如果谈判有用,万事皆可谈,那普希金就不会死于决斗了。”
裴仲桁深看她一眼,“蛮蛮,不要偷换概念。”
南舟最怕人叫她小名,一听就要脸红。“你不要再叫我蛮蛮!”
他很是虚怀若谷地问她:“那叫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叫你九姑娘。”
南舟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又不逾越、又合适两人关系的名字。
“那叫舟舟?南南?亲爱的?哦,叫九妹怎么样?”他也在认真帮她想。
他声音低下来显得太温存,南舟投降了,这些名字听得她毛骨悚然,还不如叫蛮蛮。
裴仲桁瞧着她脸色动了动,最后露出个认命的表情。他悠悠一笑,“你瞧,是不是还是蛮蛮叫起来亲切又好听?”
这寨子依山傍水,藏在一个隐秘的崖坳里,人走在里面不辨东西南北。此时已经是日暮,太阳也要落下去了,斜斜一道铺陈在水面上。两人的面庞都浸在霞色之中,染了暖意。南舟望着夕阳,仍有些刺目,便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