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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看着夜安，眼中充满好奇。

    夜安眉头紧锁，这才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

    “你是谁？”没有回答那个人，他问，其实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我？”那人闻言，眨了眨眼，水袖一甩一收，摆出一个动人的身姿，“奴乃唐家婉儿是也。”说着，竟然启唇自顾唱了起来：“为什么，红楼一别蓬山远？为什么，重托锦书讯不回？为什么，晴天难补鸾镜碎？为什么，寒风吹折雪中梅？山盟海誓犹在耳，生离死别空悲哀……”

    夜安只觉眼前水袖翻飞，彩蝶满目，那哀哀凄凄的声音如同利刃一样，声声扎进他的心中，不由哇地一声，郁结之血再次呕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他？他终于想起自己要问什么，但是却再发不出声询间，只觉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再饮醒来，他是在一间破庙中，庙中蛛网虬结，佛像残毁，显然早已没了香火。

    只有他一个人，不见那戏子。

    夜安撑坐起身，发现浑身泥污已半干，十分难受，虽然有些虚弱，但不至于不能动弹，于是站了起来，打算找点水将自己洗净。

    庙外树木森森，遮天蔽日，在丛生的野草灌木中仍能看到曾经人所留下的小路痕迹。

    夜安透过枝叶望着蔚蓝的天的碎片，判断时辰，与他离开竞阳那日不是同一天吧。他想，那天阴雨绵绵，如今碧空无云，是过了一天，还是几天？

    腹中感到饥饿，他抿紧唇，在庙周搜了一圈，却连溪流也没发现。

    既然有庙，怎么会没水？他微惑，不觉又回到了庙中。

    说不出为什么，忽然之间不想离开这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这样的念头刚一冒起，便吓了自己一跳。

    他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正中的菩萨像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是一座观音像，只是右臂已残。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寻找那断了的右臂，倒意外地看到一个泥胎娃娃，原来是送子观音。

    他走过去将那泥娃娃捡起，却在看到泥娃娃可爱的笑脸时僵住。

    她不要你了。他咬牙，冷漠地告诉自己，逼迫自己不去想，僵硬地将娃娃脸上身上的灰尘拭净，准备放到观音脚下，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怔怔看着那甜甜的笑，他本来冰冷的眼神微柔，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

    相公，你一定要常常这样笑。耳边响起那个人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想应，只是应了又如何？就算他天天笑，她依然要离开他，依然会不想再见到他。

    胸口又痛了，夜安单手撑上供桌，大口喘息了几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和他原本是素不相识的人，相遇突然，分离得突然，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为何会放不下？便是亲人朋友也有分离的一刻，她连真实姓名也不曾告诉过他，那便是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过，因此，那些温柔，那些温柔……都是假的吧。

    这些年他太相信自己的感觉，因此才会认为她对自己用过真心，才会在明知她是有意接近自己之后还不愿放手。

    他愿意给她自己的命，可是她还稀罕么？

    缓缓吐出一口气，夜安想自己是明白了。他想笑，却恍然发现，如同认识她之前一样，他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笑。

    无奈地叹口气，他将手中的娃娃放到观音脚下，不让自己再去看上一眼。

    从此以后，他还只是夜字号的生鬼夜安，那个会笑的小安，也许只是他发的一场梦吧。

    清啸声在空中响起。

    女子伸出带着皮护套的纤细手臂，澄澈的碧空中一抹黑点盘旋俯冲，稳稳落在上面，敛翅收羽。

    那是一只喙角仍有着一丝淡黄的雏鹰，体型极大，羽翼已丰，昂首四顾间带出睥睨天下的锋锐。

    她一身紫衣，举目空阔，意气风发。

    耳际水声隐隐，船行平稳。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一个身型窈窕的中年女人，一道刀疤从左眼角直达鼻翼，毁了原本美丽的脸庞。

    “四姑姑。”她侧脸，唇角扬起，带出一抹调皮，一扫之前的稳重假象。

    谢梦河嗯了声，来至近前，唇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脸上掠过一抹可疑的赤红。

    微微一笑，谢心乡转开脸去逗弄手上的鹰，似乎并没察觉谢梦河的异常。

    “咳……”谢梦河干咳一声，见谢心乡似乎无意说话，不得已只能主动开口：“乡儿，你当真要那燕家公子为面首？其实那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心乡目光往旁一扫，立即有人奉上切割好的新鲜兔肉，她伸手取了一块掷入空中，看雏鹰挣翅而出，迅捷地抓住，然后落到一旁甲板上去大快朵颐。

    “四姑姑，侄女突然觉得，直接踏平他燕子寨似乎更畅快些！”谢心乡终于转身正面与谢梦河相对，秀美的脸上浮起温柔却残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