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一脚踩在大孩子的草鞋上,大孩子吃痛地松开了手。
“我回去拿斧子,谁想要床板,谁跟我一起!”阿烈跑出灵堂,一溜烟没影了。
“阿烈,你可不要乱来啊。这要是被族长知道了……”其他孩子也赶紧追了上去。
灵堂安静下来,棺材刷着光滑的颜料,反射着门前强烈的光。
我慢慢走上前,想推开棺材板看看,越是靠近,一股恶心反胃的臭味越是明显。是啊,我都死了十天了,再怎么妥善保存,也该烂了。
我没了兴致,也没有守护自己棺材板的欲望,犹豫一阵,最终决定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个时候,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在田地里忙活。我寻了过去,我顺着陡峭细长的泥路爬上山坡,气喘吁吁。于宣雪也在这,她站在田边,正和两个大汉交谈。
我懒得去招惹她,停在原地休息,远远看到田里有六七个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弯着腰,还有几个瘦小的身影提着水桶正往田里去。我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提水桶的,居然是早上怯生生问我话的小姑娘。她两手提着水桶,侧着身子仰着头,一步一步吃力地走着。水桶有她半个人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水花飞溅。
我一阵生气,顿时来了劲,三两步冲到于宣雪面前:“你至于这样吗?”
于宣雪看向我,十分平淡:“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个大汉看向我,又看向于宣雪,默契地走开了。
“就因为她们跟着郑成来找了我,你就害怕了?”我很气愤,“于思梅已经死了,盘泥族是你一个人的了。”
于宣雪静静地凝视着我,突然笑了:“唐小姐,你觉得我是在惩罚邱林她们?”
我僵住,立刻意识到误会了什么。
于宣雪收敛笑容,看向农田:“今年雪水化的少,山上缺水,邱林自愿去村外的溪流打水回来浇地。其实也不算自愿。她不去打水,收成少了,她自然就要饿肚子。”
我很惊讶,憋了半天,说:“那小女孩还那么小,提那么重的水桶,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确实,她力气太小,这水洒了一路,太浪费了。平时她是负责拔草的,还是应该让她干有经验的活儿。我去和刁嫂说说。”
于宣雪正要走,我情不自禁地叫住她:“于族长。”
“怎么?”
“这么瘦弱的孩子,何必那么辛苦,田里不缺她一个人。”
于宣雪又笑了:“你怎么知道不缺她一个人。”
我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于宣雪抢先说:“唐小姐,你觉得邱林这个小女孩长得怎么样?”
于宣雪的语气就像是商贩在介绍货品。我不愿回应,却忍不住偷瞥邱林。她刚把水桶提到大人身边,正撑着水桶边缘,大口地喘气。
于宣雪没等到我的回答,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邱林跟于思梅比起来,差远了。”
我本能地提高警惕。
于宣雪显得很轻松:“邱林现在这样挺好,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唐小姐的到来已经让她很困惑了,还请唐小姐别去打扰她。”
如鲠在喉,我的神情一定十分狰狞。
“唐小姐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于宣雪问的意味深长,“是预想之中,还是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我是这么想的,但表面沉默以对。
我心中的盘泥族是什么样的?我从未认真想过。虽然来此只有半天,但我总觉得能孕育众多美人的部落,不应该像现在看到的这样,聚集在巴掌大的村庄,过着平庸而狭隘的耕种生活,对着陌生人谄媚地夸夸其谈,似乎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那些令京城达官显贵魂牵梦绕的美人真的出于此处?难道不是如梦如幻、飘渺神秘的仙境才可以相称?难道不是庄严宏大、井然有序的部族才可以驾驭?如果京城的那些人也看到我此刻眼中的情景,估计美人们的姿色也会褪去几成。
我久久不曾回应,于宣雪倒是满不在乎,反而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淡然说:“其实我们盘泥族根本没剩下多少人,许多事本不足为外人道。”
我十分疑惑:“于族长这话什么意思?”
于宣雪笑了笑,十分真诚:“我想说,盘泥族没有多少人,更没有多少美人,大部分的美人也都不如你。唐小姐,你其实很美,只是你一直不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