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张鸿匹马远赴北疆,领兵守卫河山,与回鹘对峙,建功立业,驰骋沙场,一生再未回过中原。
窗外雨声绵密。
小谢蝉披衣起身,点亮烛火,翻出自己的小账本,拿起算盘算账。
她吃穿花用都在府里,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这几年攒了一些私房钱。
谢蝉习惯一边数钱一边思考,钱让她觉得心里安稳。
和张鸿乍然相见,让她骤不及防。
莫名的,她意识到,冥冥之中,很多事已经注定,无法改变,她的记忆来得蹊跷,而她将来也许还会遇见李恒。
上辈子的丈夫。
说不定李恒此刻就在江州,他少年时和张鸿几乎形影不离,常常隐藏身份出宫游玩。
前世,心灰意冷后,谢蝉祈求李恒放了她。
她没有做错什么,皇帝赐婚,谢家舍不得让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推她代嫁,从始至终,她不知道李恒喜欢姚玉娘。
但她却向李恒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占据皇后之位,我不该让姚氏伤心,我妨碍了陛下和姚氏……我就是个毒妇……”
“陛下,放了我吧。”
他喜欢姚氏,那就废了她,让姚氏当皇后吧。
她病倒了,躺在床上,身上滚烫,意识模糊:“我可以落发出家,去寺庙清修,再也不出现在你和姚氏面前……放了我……”
李恒坐在床榻前,常服袖子卷起,接过宫女绞干的帕子,替谢蝉擦拭。
不管谢蝉怎么说胡话,怎么恳求,他一言不发。
谢蝉清醒了点,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心里明白,他不会心软。
最终她累了,推开他的手:“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让我恶心。”
李恒低头,冰冷的唇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
“阿蝉,你是朕的皇后。生,你是朕的妻子,死,与朕同棺。”
谢蝉闭上眼睛。
“滚。”
李恒这人,狠辣无情,自私凉薄。
前世谢蝉人都死了,他还违反承诺,未将她的骨灰送回故乡。
这一世,谢蝉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但是如果哪天像遇到张鸿这样,猝不及防之下和他相遇……
谢蝉定定神,手指按在算珠上。
烛火灭了。
黑暗将她笼罩。
“喵~”
一声猫叫,小黑猫从窝里钻出来,围在谢蝉脚底下打转。
黑暗中,要不是小猫一双眼睛闪着绿光,还真看不清它在哪里。
谢蝉笑了笑,放开算盘,蹲下一阵乱摸,抱起柔软的小猫,抚摸安抚它,眼皮渐渐发沉。
一人一猫,睡了过去。
*
翌日,二夫人带着谢丽华和谢蝉到吕家,为张家仆妇送行。
张家仆妇拉着谢蝉的手:“听说昨天三郎吓着九娘了?我替他给九娘你赔不是,三郎是家里亲戚,这次正好和我同路,他没有坏心眼,就是爱和小娘子玩笑,不用理会他。”
谢蝉笑着回:“张家哥哥礼数周到。”
一旁的吕夫人脸色微沉,张鸿太爱和小娘子玩了,只待了一天,吕贞娘就左一个张家哥哥,又一个张家哥哥,魂被勾走了。
张鸿和张家仆妇一起去岳州,他记得谢蝉,托人给她送来一只盛妆粉的银盒赔罪。
谢蝉要伙计把银盒卖了,换了一贯钱。
不愧是世家公子,出手阔绰。
她不知道,其实张鸿本来打算送谢蝉一只金盒,转念一想:我是小娘子的惊鸿一瞥,她已经对我难以忘怀,礼送得太贵重的话,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了?
哎,人长得太俊俏,真烦恼。
于是换了个银的。
*
春雨蒙蒙。
县学后门大街,一辆马车停下来。
谢蝉拎着提盒跳下车,撑起伞,一身圆领袍,黑发裹在罗巾里,浅色绦带,唇红齿白,脸庞圆润,像个富贵小郎君。
“哥哥,我来啦!”
谢嘉琅跪坐于书案前看书,先听见谢蝉的声音,然后是她轻快的脚步声。
胖乎乎的身影从窗前一掠而过,很快出现在他背后,扑上来。
小娘子柔软的手臂张开,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谢嘉琅放下书卷,抬头看窗外飘洒的雨丝,“怎么今天过来?”
雨天道路湿滑,出行不便。
“我想哥哥了。”
谢蝉理直气壮地说。
谢嘉琅背对着她,垂眸,心底有些热意泛上来,轻轻嗯一声。
谢蝉笑得打跌,他是不是只会嗯?
仆从提着大抬盒跟进来,谢蝉指挥他们抬到墙角放下,叫进宝把送给同窗的几包糕点拿出去分了。
谢嘉琅收拾好书卷,发现谢蝉不见了。
他眉头轻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