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担心她们会成功。
但是呢,他还是需要做好伪装,免得提前把她吓跑。
于是他带她回到自己亚特兰大的房子,让她休养身体,照顾她,又派人偷回来她的证件和随身物品,扣押在自己这里。他可以对她好,但她没有自由。这当然是有目的的,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巫而已,被洗脑很容易。虽然她可能潜力强大,但正因为她以后可能会拥有无上力量,他才更应该防患于未然,消灭一切隐患。他给她讲忠诚,讲艺术,甚至允许david跟她接触,但就是不告诉她究竟要做什么事。
只是,当某一天那个小女巫因为听力困扰而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时,似乎也走进了别的什么东西。
她竟然也懂绘画艺术。另一个巧合。
小女巫观察他的画作的时候,神情认真得像是个操着手术刀的主治医生,她的眼睛是淡绿色的,在房间里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画布上被她注视着的地方像是要着火烧起来。
那是种什么奇怪的魔法吗?他忍不住想道。可是那太荒谬了,他竟然会为这种魔法而惊慌。
“你觉得我临摹的画跟原作有什么区别吗?”他不自在地开始找话题。也许,他其实是在意她的看法的。
lilith的习惯性动作是咬唇。他已经发现了。小小的两颗贝齿藏在上唇后,微微咬在下唇上,被咬的部位先是一白,而后会泛起玫瑰花一样的嫣红。每次她做这个动作,klaus都觉得她一定是个拥有无上力量的女巫。
“梵高的《鸢尾花》是孤独自我的,但他的画里总有一种试图打破现有桎梏的热烈,他并不屈服于自己的现状,所以他在画里并不满足于大片铺陈的蓝色,但你的《鸢尾花》里,我只看见了深重的孤独蓝色,你对蓝色的偏爱显然比他要多得多,虽然你也有挣脱的意愿,但更多时候,你好像更沉溺于它。”
他的理智在那一瞬间警铃大作。他心底泛起惊讶和愤怒的混合物,他很想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其实更想问她为什么可以如此自以为是。可是她说对了,不得不承认。
klaus知道自己不能吓跑她,倒是她差点吓跑自己。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却只是上扬尾音,然后笑起来:“的确,画上那种大片的蓝色让我有安全感。”
需要给她一点点鼓励,需要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大致的印象。有一个简单的真理就是,你永远不会去信任一个你压根儿不了解的人。
“klaus先生,安全感是来自自己内心的,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
klaus费了很有一些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发飙。她站在原地安静地笑,虽然还有些疏离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了然。年轻的小女巫并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他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如果这样能让她成功放松戒备,那他就不算失败。
klaus已经将如何伪装自己这个游戏玩到超神了,可是他无法对自己伪装。小女巫说话固然狂妄无脑,但她确实是对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已经活得够长了。他就是一幢历史悠久的老房子,久经风雨,木质门窗、木质楼梯,千疮百孔,在漫长岁月里孑然而立。无数人在这幢房子里来来往往,有些人像游客,匆匆而过,有些人是短期房主,但后来被他赶出去,而大部分人,或者是想要探险,或者是想要拆迁,直接都被他无情虐杀,埋葬在这幢房子里。
然而lilith,作为一个短期租客,却在踏进来的这一秒,就熟悉这幢房子的一草一木,熟悉他的楼梯,不会摔跤,熟悉他的门廊,不会撞头,熟悉他的气味、色彩、内在结构,他的一切,恍若她已经在里面住了很多年。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甚至开始思考,这是否又是某个曾经被他埋葬或赶出去的倒霉鬼的二重身。
然而在他思考的时候,对方已经站起身来告辞,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不早了,我想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她的语气里浸着惫懒,优雅地遮住嘴,十根手指纤细分明,像只伸着腿伸懒腰的小白猫,绿色的眼睛里透着狡黠。klaus看着她,却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如果你睡得着的话。”
lilith已经转过身去了。他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可临关门的时候,她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探头进来说道:“klaus先生,其实你应该多临摹临摹他的《向日葵》的。《鸢尾花》太压抑了,不适合你。”
“另外,其实莫奈的《睡莲》系列也很不错,他在对光线的把握和表现上绝对是天才。”
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呢。
klaus惘然回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离开的背影被光投影在墙上,从门缝下钻了进来。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无知也确实是一种可爱。他不由这样想道。
会有人仅仅通过挂在门廊里的一幅画,就了解到这幢房子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