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没了，但他不知为何痛得更厉害。他想起初见的惊鸿一瞥，她的天真烂漫，在尘世中人看来，全然是不伦不类，但他见她第一眼却像是相识了很久，她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老道士指着荔娘的背影道，“再不追，这妖物便逃走了。”

    抬眼看见李星望那像是被打磨抛光过的黑曜石一双眼阴贽不已，下半句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了。

    人间的迷雾比青城去云门的路上起的雾更难琢磨。

    荔娘是失望了。

    人间太陌生，她以为他们是朋友，他们一定会理解她的做法，但他们不会，在他们眼中，妖魔就是妖魔，不可同人而语。

    世间之事，藏于月明星稀之中，兄长曾经这么说过，但荔娘觉得世事太难看透，就像人心看远山，以为很近，其实很远。

    她渐渐能理解步扬晴岚和眉谷，他们的使命便是降妖除魔卫道，也能明白李星望是不想她犯杀戒，可她忘不了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尤其是李星望站在眉谷身前看向她的目光，戳得她几乎要流血颤栗。

    同时，他们之间的矛盾也第一次显露出来，他们做不成朋友，人与妖魔如何做朋友，恐怕只有嫌隙和猜疑，这样的友谊迟早有一天变得惨不忍睹，今日便是个例子，他们能挥剑向她一次，也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

    这失望慢慢累积，她觉得心口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不是错觉，她离开自己的妖丹过远便会难以呼吸，那是她的一部分，人断了一指都会疼痛，何况是妖修炼百余年的妖丹。

    眉谷在他身边帮忙，他自然不会因为妖丹受影响，妖丹在他身体中，毒蚕的魔毒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荔娘不知这算不算是他们之间的决裂。

    她越发难受，觉得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痛苦像是针入喉咙，她一步都走不动了，等到领悟的时候，才明白是李星望的笑在她心中幻灭了。

    她听过说书人说故事中的人薄情，对照着李星望的所作所为。

    他算是薄情吗？

    薄情也得有情薄，她和李星望什么都没有，如何薄得起来。

    但她没有发觉自己正在将步扬晴岚，眉谷和李星望他们之间区别对待。

    她黯然伤神的是狐狸和赵谢氏的下场还是李星望没有在他们对峙时站在她身边，也许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哪一种。

    失去妖丹的妖怪像是上了岸的鱼，她明白现在只有尽快靠近自己的妖丹才有活路，按照平常，她肯定灰溜溜地回去，但她此时却在想，就算是死也不想见到他了。

    她想起她住在他家里这几日，他们约法三章，不许在家中幻化人形，不许乱跑，不许乱吃东西。

    又想着他喂她吃东西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傻笑，他笑起来更好看。

    他带她出去，给她买凡间女子穿的衣服，虽然又长又拖沓，但换好以后，她还是忍不住跑到他面前，转几圈问他是否好看。他会替她选步摇，找各种粉白色的绸带给她束发。

    可是她看不透李星望，虽然他温和有礼，举止有度，可她就是觉得他像是远山，根本到不了的远山。

    尘世间的人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他也恨妖，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她真的杀了老道士，李星望的眼中一定是恐惧多过其他。

    她走出很远，根本不知自己在何处，但走来走去发现自己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离开了李星望，她就像是无处栖息，从前都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