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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璨第一次见到越空蒙的时候是在盛元四十五年的春天，那年他十二岁，越空蒙十一岁。

    那一年，越空蒙的父亲越河自广陵郡太守右迁为尚书左仆射，越空蒙作为重臣幼子，被盛元帝大手一挥钦点为皇太孙伴读。

    越空蒙是越河的幼子。越河与其夫人柳氏鹣鲽情深，一生未纳二色，哪怕他们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越河也别无二心。

    越空蒙是越河不惑那年得到的小儿子，既是幼子又是独子，越空蒙自幼便被父母宠若至宝。

    十一岁的越空蒙面容俊秀、身姿修长、气度华然，已有“越氏华珠”之称，隐隐可见后来郎才独艳、满楼红袖招的风采。

    池璨那时还是太子独子，皇帝亲封的皇太孙，自小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他又自恃才华斐然，洛阳的世家子弟他一个都不放在眼中。如今空降了个伴读，还是他的父王赞叹不已、誉不绝口的人物，池璨自然不服。

    池璨想，他必然要给越空蒙一个下马威才好，他可不想看这位“越氏华珠”眼高于顶的样子。

    只不过池璨是皇太孙，给下马威这样不符身份的事必然不能由他亲自来做，因此他把这件事交给了他的表弟姚朔。

    姚朔是他舅舅姚谦的儿子。姚家本不是大家族，只不过出了个好女儿——池璨的母妃姚诗。

    姚诗本是作为良家子成为了太子池炤的姬妾，奈何太子姬妾不给力，导致太子子嗣单薄，而立之年竟只有池璨一个儿子。池璨又深得盛元帝的宠爱，故而太子妃病逝后，姚诗飞上枝头成为了太子妃，姚家也因此成了外戚，被封建兴侯，仗着皇太孙威风一时。

    但底蕴浅薄这个问题不是附庸风雅就能解决的，洛阳的门阀士族看不上姚家就是看不上，哪怕盛元帝将建兴侯府姚家并入吴兴姚氏的族谱，门阀士族依旧把姚家当笑话看。

    姚家深知自家根基不稳，因此拼了命地抱皇太孙的大腿，在池璨入上书房学习的当年，就将自家的长房长孙姚朔推给池璨做伴读。

    奈何池璨也看不上他这个表弟，不过碍于太子妃的面子不好表现而已，因此他素来视姚朔为无物，懒得搭理。但给尚书左仆射的爱子下马威是个得罪人的活，其他人难免阳奉阴违，姚朔反而成了做成此事最好的人选。

    果然不出池璨所料，听到向来不搭理自己的太孙表哥破天荒地吩咐自己办事，姚朔跟打了鸡血似的，发誓一定会办好太孙表哥交代的任务。

    等到了越空蒙入学的那一天，池璨就带着一群内官，躲在上书房的海棠树后看姚朔为难越空蒙。

    那是池璨第一次见越空蒙。池璨至今都记得，那天是阳春三月，和风细细。越空蒙穿着一件雨过天晴色的广袖衫，长发束在脑后，面容俊秀，气度温和，见之恍若明珠。

    池璨突然就知道越空蒙为什么会被称作“越氏华珠”了。

    君子如琢，不外如是。

    池璨当时就有点后悔——如果他早知道越空蒙是这样卓尔不凡之辈，他就不想着给越空蒙下马威了。如此俊秀的少年郎，怎容得他人欺辱？

    但来不及了，姚朔已经站在了越空蒙面前。

    ******

    姚朔从小就知道，自家的富贵全都系在太孙表哥的身上，因此哪怕池璨对他爱搭不理，他还是愿意当池璨的狗——他也必须当池璨的狗。因此，池璨让他做什么，他都不能拒绝，不管这件事他愿不愿做。

    ——比如，给尚书左仆射的公子一个下马威。

    姚朔本来对这件事没有想法，毕竟尚书左仆射再受皇恩，总大不过皇太孙去。他要抱的皇太孙的大腿，尚书左仆射再看不上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见到越空蒙的第一眼，他竟然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这么做。面对这样的越空蒙，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可一想到池璨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排除掉所有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按着剧本给越空蒙一个下马威：“你是谁？这里是上书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下马威第一步：气势震慑。先在语言上占据高位，这样越空蒙就只能顺着他的思路来，处于下方。

    姚朔想，越空蒙这个时候该气死了。

    谁都知道今天尚书左仆射家的公子会来上书房读书，越空蒙也必然知道上书房的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而如今他这么一问，越空蒙必然知晓他在明知故问，可越空蒙没有办法，只能认了这句“阿猫阿狗”。

    听说这门阀士族的人心气最是高，不知道这位小公子会是发脾气骂人呢，还是会被气哭呢？

    姚朔满心的恶趣味，但越空蒙没按剧本走。

    姚朔只见面前这位小公子行云流水地做了揖，声音温和地说：“在下凤翔越氏，越空蒙。”——好似一点都没听出姚朔的恶意。

    看着这样的越空蒙，姚朔……词穷了。

    阳光明媚，越空蒙在光下朦胧，竟让姚朔觉得有些看不清。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