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取半锅，十罗阎王殿使人送来的五泪水各一滴熬煮沸腾，再加入忘忧草一钱，不灰木一钱，乌骨瓦一钱……冥火熬煮再一炷香，便是孟婆汤。

    她是孟婆，熬煮了八百年孟婆汤的孟婆。

    今日她就要走了，冥界里一大群鬼都闻声儿赶来送她。平时冷冷清清的奈何桥因此倒是难得的热闹了几分。

    鬼甲，“孟婆啊，你走了以后谁来熬汤啊？”

    鬼乙，“以后回来路过咱们这儿，记得打个招呼！”

    鬼丙，“上一个孟婆呆了三千年才走，想不到你八百年就要离开了。”

    ……

    她冲着他们笑笑，道，“以后回来，若是记得定然寻你们。”

    众鬼，“好呀好呀，凡间好玩，到时和我们说说你都遇到了什么人儿什么事儿！”

    孟婆性子好，所以这些大鬼小鬼无论老少都喜欢和她说话，这突然间要走，闹的他们心里很是不习惯。

    杏华拉着她，眼角噙着笑，“孟姐姐，你转世的那户人家我都替你打点好了，保你百岁无忧！”

    她含笑道，“杏华，你费心了。”

    杏华道，“不费心不费心，姐姐你重入轮回是大事儿，是好事儿我们都替你高兴。”

    众鬼点点头。对，好事儿！他们在冥界飘了好多年可不就是在等一个往生的机会。

    噗噗的水滚声儿传来，孟婆回过身去，像过去做过的无数次一样，熄火提锅，长勺黑碗。

    舀出来的汤水沉在碗底是绿色的，像植物茎干研出来的汁儿，冒着白蒙蒙的热气儿，捧起嗅之却满是一股伤神的味儿。

    “呀！孟婆汤！都是啥味儿？”

    “我不知道呀，只有要转世的鬼才能喝，我都飘了上千年了……

    “还是孟婆你命好，说投胎就投胎呀。”

    ……

    杏华看着眼前这一群鬼，心里觉得有点难过。什么命好，若是真的命好就不会八百年后才求到冥王殿里去，孟姐姐不过是近来被人打扰了清静，烦不胜烦想求个解脱罢了。

    耳边吵吵闹闹，孟婆恍若未闻。盯着指间发烫的瓷碗晃神儿片刻，她举碗就要饮下。

    “孟姐姐……”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望过去。

    杏华道，“此去保重。”

    “八百年来，我从来没现在这般平静过。”她笑着，又道，“杏华，若是可以，下一次你来接我吧……”

    杏华点点头，“我会的。”

    迎着一众送行的鬼殷切又不舍的目光，她不拖沓，举碗饮下。

    这味道，真是苦涩……

    一步一步行上奈何，下了桥就是一个矮矮的土坡，那是望乡台。她没有乡土可望……于是毫不留恋的路过，再往前走就是往生池，只要往池里轻轻一跃，她就不再是孟婆。

    白茫茫的雾气一团一团的从黑黢黢的池底升起，单薄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她只感觉脑海里一幕一幕的闪过那些陈年旧事，又一幕一幕的被抽离……她知晓，是自己亲手熬的汤水起效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得桥的另一边有一个兰衣的小姑娘和一群黑压压的“人”。他们看着她，嘴角扯动在笑，一边挥着手一边张着嘴不停的在喊些什么。

    她听不见，也意，只回过头，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姑娘，唤我商颂即可。”

    谁，是谁在说话？

    商颂……商颂是谁？

    脸上为何这么凉？她伸手往眼角一摸，水？那来的水？

    ……

    她不断的在池底下坠，青灰色的衣衫咧咧作响。突然，眼前金光一亮，她被刺得睁不开眼……

    “莹雪！”是一个凄厉的男声从上方传入耳边，绝望又悲恸。

    她想，莹雪是谁？

    金光消失，白雾散去，往生池重归寂静。

    ……

    雪后初晴，今日南门大街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肩挑手提推车的小贩三五四声儿的吆喝，并着垂髫小二蹬蹬蹬的跑动声儿。

    “小哥儿，糖炒栗子给我来一包。”

    “好嘞！”

    小巧的铁铲子往冒着热气儿的石锅里这么一铲，一大捧圆滚滚的栗子就落到了四四方方的油纸上。小贩熟练的三两下就给她包好递了过去。

    呀，这姑娘真好看白白净净的。小贩看了半莘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黝黑的脸上倒是爬上了一丝红晕。

    半莘付了银钱就慢慢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就着纸包还未合上的一个口掏出来两个栗子。

    三两下去壳入口，她舔了舔唇角。这味道刚刚好，不甜也不腻，关键是还热乎着，最适合寒冬腊月这种天吃。

    “主人，有人寻你！”还没走到物灵阁门口，萝卜就跑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花棉袄，裹得像个圆滚滚的肉球。跑到她面前，萝卜哈出一口白气，“是个仙君！”

    “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