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蛇涯下也起了一些变故。√那个如枯叶一般从涯顶尖上落下的女子，此刻并未丧失蛇口，她坐在半山的一个石洞里，发髻散乱，衣衫湿透。

    老羊头吩咐手下人生了火堆驱寒，又双手送上了几粒丹药和一身浅色的女子衣衫。

    “护法令我等事先备下的，娘娘您先把湿衣换了，我们先去外头守着。”他手一扬唤着下属去了外头。

    雪芸娘娘盯着手里的丹药衣衫怔了半饷，手一抬，丹药入口。她换了干净的衣衫，又重新挽了发，闲下来却突然感到有点无措。

    一根根磊好的木棍热情燃烧，啪啪作响，不停跳动的火光驱走了黑暗，把不大的山洞映的明堂堂。

    雪芸娘娘觉得不够亮，不够暖和，于是走近火堆抱腿坐下，试图借此驱走浑身的寒意。

    老羊头安排好了守卫事宜，念及护法的吩咐走上前同她说道，“娘娘，今日先在此暂避一晚，明日过后，会由我等送您离开妖界。”

    一离开，便是永不再回。

    她双眸木木，盯着跳动的火光如同老僧入定，就在老羊头觉得等不到回复的时候，她却忽的点头“嗯”了一声。

    老羊头见状，知晓她是个失了爱人的可怜的女子，不再打扰她，带着手下去了另一头守着。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吧。

    飞阆哥哥，大仇得报，你开心吗？

    “芸儿……别怕，有我。”

    她缓缓抬眼，广袖宽袍的男子正深情的注视着她，眸中盛着星河点点。

    飞阆哥哥，芸儿不怕。

    她捂住嘴，泪如泉涌。

    那年春日好，桃瓣翩飞，你一曲凤囚凰，惹我颊上胭脂红。

    “为我起舞可好？”

    他按下指尖琴弦，浅笑看她，身后落了一地桃绯而不知，素来清隽的脸上带了一丝紧张，如墨的眼仁深处掩不住的是情深。

    双鬓鸦稚，额心桃妆，她盈盈一笑，拂袖起，回之一舞。

    一曲求爱，一舞定情。

    “飞阆哥哥……”她呢喃着扑向心心念念的人，却穿透空气，抱住了自己瘦削的双臂。

    她回过身去，入目是火堆熊熊燃烧。

    “啪嗒……”

    有东西滑落眼角。

    她忘了，飞阆哥哥早就了，腹中兀然隐隐作痛，是她的孩子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她揩去眼角泪痕，平复了汹涌的情绪，复又坐了回去，变做了那个坚韧的雪芸。

    没了爱人，她还有孩子。

    从现在起，雪芸娘娘已死，带着妖君骨血葬身蛇腹。从现在起，她只是个独身的雪妖，腹中的将是她和飞阆哥哥的孩子。

    ……

    那一日，妖宫大乱，只因失了一位叫做雪芸的娘娘。那一日，六界无恙，只多了一位名唤雪芸的雪妖。

    ……

    斗转星移，年华似水。

    枯败的枝桠抽出新芽，干涸的小溪叮咚作响。

    雪芸去了凡间，深山幽谷中诞下两名幼女。一取名觅，一取名寻。

    竹林幽幽，两个婴孩在屋内酣睡。雪芸坐于窗前，一面摩挲着案上古琴，一面望着檐下桃花正出神。

    犹记那时年少，你爱弹琴我爱笑。

    桃蕊纷飞，暗香浮动。

    秋千上，银铃阵阵皆是笑。

    “飞阆哥哥，我如果突然不见了，你能找到我吗？”

    悠扬清越的曲调悠悠传来。

    他抬起眸，诺，“我寻你觅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

    “寻觅。”

    半莘叹道，“未曾想，觅儿之名竟是含了其母如此深情。”

    外面日头高升，已近正午。

    她食了口冰冷的枣糕，越发觉得心下难受，觅儿身世居然如此离奇。

    妖君之女，生于深山长于丛林，甚至于，打小起心心念念的父亲都是错的。

    “不，她并不知晓自己父亲是谁。”

    皋兰护法望着窗外飞扬的枝头桃花，眼神恍惚，“雪芸娘娘去世的早，她们姐妹也自幼分离。”

    “怎会？”

    半莘讶然，追问道，“不是离开了妖界，为何还会这样？”

    明明已经求的了想要的平静，怎么会突然离世，这个女子，有反抗妖君的魄力，有设计逃脱的聪慧，怎还会在凡间丧命？

    是不能活还是不想活？

    皋兰护法说道，“离开妖界，并不代表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念头。”爱能撑着一个人活下去，恨亦然，当爱恨信仰这人就会慢慢腐烂，成骨成沙成灰……

    “真是够狠。”半莘再次叹气，“做娘娘时狠，做母亲时也狠。”

    皋兰护法不置可否。

    屋子里无人说话，突然就静了下来。

    也不算静，半莘望着窗外，院子里养的几只莺哥叫的正热闹，无忧无虑的在享受着春光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