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游四爷想,人不轻狂枉少年,但自己当年是不是有些太轻狂了呢?
游四爷笑了,其实这势必是一场年少的自己压根无法赌赢的赌局,因为打从一开始,师父步步为营以言语相激,为的,本就是这片刻间的输赢。
世间虽无万全之策,怕的却是有备而来。
赌约开场。
游小真信手从书桌上拽过一卷书简,悠悠踏着步子开题了:
“三四五岁像把弓,十五十六正威风,人人说我三十寿,廿七廿八就命终。”
这话说完,他扬起下巴,示意猜吧。
苏谛君立在正首之上沉吟片刻,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分毫情绪的,游小真正想笑讽两句,男人却已淡淡道:
“月。”
游小真分明是愣了一下的,他未料到对方回题速度竟能如此之快,但这失神只是片刻的,他眼珠咕噜噜一转,又道:
“一条白龙卧乌江,乌江岩上起红光,白龙饮尽乌江水,光灭水干白龙亡!”
上首间的苏谛君似乎是笑了一下的,继而缓缓伸手一指书房内跳动的油灯道:
“它。”
游小真愕了一下,这回是有点大出所料看了男人好几眼,他撇了撇嘴,眼在男人眼前书桌上一斜已道:
“打开半个小月亮,收起一根小棍棒,来时荷花正飘香,去时菊花已开放。”
男人不由正色的看了这个孩子几眼,聪明不聪明,太聪明了,身边之物成谜皆在片刻思虑之间,一念至此,他摇了摇头默然伸出手去抓起桌间折扇径直了丢在游小真面前,这一题便又算破了。
游小真怔怔向丢在眼前的折扇瞅了一眼,头一次觉得自己怕是遇到对手了,他觉得,自己怕是得下点猛料了,便道:
“世有四公,名曰--天公,地公,屋公,堰公。”
苏萧焕一时不答,他只是沉默而又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游小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游小爷此刻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去看他想什么了,他更在乎到底答不答得出来。
须臾,负着手的男人侧目了小真一眼面无表情慢慢道:
“雷公,蜈蚣,相公,虾公。”
游小真沉默了,他信手拿起桌间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许久,他道:
“意料之外,既然如此,最后一题,我们来猜个雅的。”
却听少年慢慢道:
“梧桐树上挂丝条,将军兴兵不用刀,香气据传飘万里,风吹树木都不摇。”
苏萧焕沉默着,良久,他在上首间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盏茶慢慢道:
“琴、棋、书、画。”
游小真不说话了,男人捏着茶杯坐在上首之上向他瞧了一眼,许久才道:
“该为师了。”
游小真静静注视了他好一会,无声点头。
男人悬腕提笔,在眼前白色宣纸之上书了三横,却正是一“三”字,他拎起宣纸面向游小真道:
“既然你雅兴大发,就用这字猜一四字成语吧。”
游小真一时愣住,一个“三”字来答一四字成语,会是什么呢?
他一时蹙紧了眉头,这题干太过于简单直白,仅仅由一字组成却需猜出一个四字成语吗?
冷汗,从少年额角层层沁出,这世间学问素来如此,越过简单却越将复杂深奥,三……三……三的四字成语吗?
难道自己用五道题却比不过对方一道题吗?
冷汗珠子划过额角,敲碎在了书房里木质的地板上。
游小真抬头向男人看去,起料男人却是理也不理他兀自喝着茶翻看着什么。
游小真知道,自己输了,许是输在自大,许是输在学识,更多的,却是输在了这气度之上,他后背的冷汗已快透了衣衫。
垂下首去良久,小真道:
“我猜不出来。”
男人面无表情从上首之上向他瞧了一眼,片刻才负手站起身来慢慢道:
“你年纪虽幼,却阅历非浅更聪明伶俐,至于这'三'字的答案……”
男人沉默了一下,却是一笔而促淡淡道:
“倒也是个立世处人的道理……”
游小真伸颈望去,只见白纸之上有四个黑字神韵超逸,笔势豪纵,游小真沉默了。
--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始终如一啊。
游小真垂下首去。
“我输了……”
少年人撩起衣摆默然跪倒在地,输的不是猜谜,输的亦不是学识,却是输在了这气度心胸之上,以'三'为题,碣的却是这'始终如一'之理。
始终如一啊。
……
“我输了……”
苏萧焕看着眼前少年人神色不明的跪倒在地,当最擅长之物被人当头一棒,那种打击,又岂非字句可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