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钉入完颜雍的双瞳中,完颜雍却仍是一脸从容不迫的神气,右手就伸在那里,动也不动。
周龟年长叹一声,收回手来,道:"我信你。"
完颜雍面无表情,右手缓缓垂回身侧。
周龟年转回头来,看向苏元。
他脸上那股暴虐之气,不知何时,竟又散去。
他的脸上,竟又泛出了笑容。
"赵构,死了…"
"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苏元措不及防,失声道:"这,这…"
他实是没有想到,周龟年竟会突然向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却怎么回答才好?
周龟年笑道:"我若现在取下金主首级,往投南朝,必定立时名动天下,都说我是个大英雄,大好汉,对么?"
他的笑容,竟似有些鬼气。
"原来,要做英雄,这么简单吗?"
"岳帅,也只不过号称英雄而已吧?"
当苏元发现道周龟年的问题并不是向着场中任何一个人发出的时候,周龟年已渐渐走近崖边了。
"好美的水啊…"
孤冷的明月下,两岸如束,黄河水如一匹巨大的黑缎一般,悄无声息的,翻腾着,低吼着。
风,渐又刮起了。
"玲儿。"
齐飞玲却未想到他竟会突然和自己说话,愣了一愣,方道:"嗯?"
周龟年叹道:"飞儿…他入土了吧?"
齐飞玲被他一语勾起伤心事,只答应了一声"是",便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儿扑扑梭梭的落了下来。
周龟年叹道:"我…对不起他啊…"
"还有安叔父,老岳,小齐…他们,都是我杀的。"
"我对不起他们啊…"
没一个人答应,也没一个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变得这般忧伤。
"赵构,赵构,你竟然先我而去了…"
"四十年来,我一直就为你而活,你也对得起我,一直结结实实的活了四十年。"
"可是,直到了今天,我四十年的努力眼看就可收获的时候,你却看不到了。"
"你,竟然先我而去了…"
"好无趣啊…"
喃喃的语声中,他的面上写满了悲伤,若不是几人知道前因后果,只怕还要以为他和赵构是极好的朋友兄弟。
"爹,宋伯伯,岳帅…"
"累你们久等了啊…"
长叹声中,他忽地似有所悟,回过头来,盯着完颜雍,笑道:"陛下,今天下午,城中是不是送了五十只鸽儿来试?"
完颜雍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微微一滞,才道:"不错。"面色竟有些歉咎。
周龟年微微一笑,道:"多谢。"
又道:"黄河…是要过山东的,对吧?"
"过山东,就会流过梁山泊…"
喃喃声中,周龟年忽然纵身一跃,投进了滚滚黄河当中!
苏元肖兵大吃一惊,急抢到崖边,只见浊浪翻滚,无数大大小小的旋涡扭在一片,相互纠缠着,向下流呼啸而去,却那还有周龟年的影子?!
几人都未想到他竟会在已掌控一切时突然自尽,都呆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肖兵。
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完颜雍,肖兵森然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完颜雍面色不变,淡然道:"那句话?"
肖兵冷道:"把铜管给我看看!"
完颜雍叹道:"你既然已明白了,又何必看?"
肖兵嘶声道:"你骗了他,你骗了他!赵构根本未死!"
完颜雍长叹一声,未再答话。
苏元此时也已恍然,心道:"原来如此,那句话原来是这意思。"
他所想的,却是今天下午,完颜当哥生变之前,耶律原三的那句话。
"…陛下只管放心,这一批都是千挑万选而得,虽有一两只走失,两三天里,必能自寻回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元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回想起,却突然明白。
这一只鸽子,原来只是昨日下午走失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带来什么紧要消息。
原来,如此…
周先生,死得好冤啊…
此时,肖兵已嘶声道:"你为何如此!?你不是不怕死的吗?!"
完颜雍轻叹一声,忽道:"你以为我骗过他了?"
"你以为他为何谢我?"
"他问我鸽子之事,你以为是为什么?"
三个问题连环而出,肖兵也被问得一滞,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嗒…嗒…"清亮的马蹄声自远方响起,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听在这几个刚刚还在舍命苦斗的人耳中,竟是分外的心悸。
蹄声渐近,显是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