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柔和。
“朕知道谢大人怨恨朕。”她开口,声音沉稳又真诚,“往日都是朕的过错,今日特意来向谢大人赔罪。”
谢丞赫不知道李安淮又搞什么鬼,沉着脸道:“不敢当。”
李安淮没再生气,反而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本就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平日里总是阴沉着,怒火冲天着,叫人不敢直视,如今笑起来,竟是美得张扬,叫人心悸。
她盯着谢丞赫的侧颜,饶是万般摧残,也没能将他脸上的霁月清风抹去,怪道京城有人赞曰:
京城谢郎,精才绝艳,貌若潘安,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登基之前,她端坐在东宫,也是这样盯着谢丞赫的半边脸,看他教导太子。
六年前,谢丞赫突然求先皇恩准,让李安淮做太子伴读。先皇对谢丞赫的信任与喜爱程度,让他根本没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
若是世家弟子入宫做太子伴读,那是光宗耀祖的荣耀,未来也会是入朝堂为官的垫脚石。
若是皇亲国戚入宫做太子伴读,则是血脉之间的连系,是牵制旁支宗族的手段。
可是亲生的皇妹,当朝公主,去给太子做伴读,便是羞辱,是将不受宠三个字放在明面上。
太子伴读再如何光鲜,也是奴,从主子到奴,李安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国师,要让她受尽屈辱。
只是谢丞赫不知道,她李安淮天生聪明,太子听不懂的课,她听得懂,太子写不明白的赋,全是她暗中代劳。
既然太子不如她,她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李安淮的视线不加掩饰,盯得谢丞赫脊背发凉,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见状,李安淮收回思绪,浅笑着又自斟一杯,与谢丞赫的杯子碰了一下:
“虽说朕不过做了六年的太子伴读,但也受了大人的教育,称呼大人一句师,也不为过。”
“大人瞧不上朕,朕心里明白,若非畏惧谢大人这般的奇才与朕为敌,朕又何必冒着天下人耻笑的风险,万般折辱于您?”
“只是如今,朕想明白了。谢师与旁人不同,您心怀家国,胸有大义,不是能被几顿板子,几句嘲讽折辱的。”
“朕之前想左了,总以为您与那些老匹夫一般,不过是瞧不上朕一介女流称帝,不过是怕朕毁了他们的似锦前程。”
“如今朕明白了,您不同,您忧心的是天下,是百姓。”
“既然如此,朕自然应当向您赔罪。天下不能没有您这样的人,百姓不能没有您这样的官。朕也不能没有您这样的良师、股肱之臣。”
说完,她双手捧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诚意十足。
谢丞赫不自觉地看向李安淮。
酒液从她的唇角滑下,顺着脖颈流向衣领里,她却浑然不觉,一双平素充满杀意的眸子,如今澄澈的如一个孩童。
谢丞赫强行转回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用疼痛警醒自己。
这个女人不是人,是毒蛇,是毒蝎。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不能听。
她太会演戏,手段比后宫争宠的妃嫔还要花样百出,偏偏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每每问责,她便顶着这样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蒙骗所有人。
若不是他一开始就见识过她杀人逃脱,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模样蒙骗过去!
六年时间,她每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没有什么好事!
只是谢丞赫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演戏,她已经是皇帝,大可以杀了他,图个清静。
李安淮抿了抿嘴,谢丞赫向来不是能掩饰情绪的人,他的狐疑和不信任几乎溢出眸子,连他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挺了挺,满怀戒心。
她眸子微微一动,抓住谢丞赫的手,双手捧着,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微微仰头,仰望一般看着他,一字一顿,宣誓一样:
“谢师不信我,我明白。只是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能让我补偿您。明日起,您官复原职,待伤势养好便可上朝。”
她双手摁了摁谢丞赫蜷缩起来的拳头,逼他触及自己的心跳:“我会用事实告诉您,我是真心实意的。”
谢丞赫惊慌地想要将手抽离开来,可是他伤势尚未痊愈,李安淮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只能牢牢攥紧拳头,别开脑袋去。
李安淮的手凉得正如八月的风,掌心密布的茧子在他的手背上剐蹭着,单凭感觉,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双十八岁女人的手,曾经的公主的手。
谢丞赫微微心惊,他恍然想起,自己和李安淮相处六年,却直到她谋反时,才知道她一手长剑耍得很好,能杀人。
看着谢丞赫红透了的耳根,李安淮这才松了手,看着他忙不迭地将手收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同谢师表明心意,谢师怎地满脑子风月?”
谢丞赫双眸通红,斜过来狠狠剜了她一眼,又触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