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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竟有幸一同编撰田令,当初真是荣幸之至。”
他枯瘦的手心抹了一把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依旧哽咽,
“今日再听,少年时候的日子便涌上心头了,各位见笑。”
“这有什么呀老哥哥!”
一个比他年轻几岁,将灰发整齐竖起的史官给他擦泪,
“别说你和院长,咱么这一群人也算是从少年时候就相识的了,慕姑娘刚刚说的那些有大半都是咱们院子里的人亲手写下的,甭说是你了,我听见那本《大邺律》的时候,这个心里都忍不住狂跳,那谁能不激动啊,
那是咱们共同的成果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改变了对慕千殇的称呼。
能够说出这番话,有这番论调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已经足够让他们佩服了。
毕竟这些他们都不记得的往事,能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他们真的佩服,甚至,感激。
“我记得,”
一个年过花甲却依旧健朗的史官站出来,
“《大邺律》是我和民哥一起参与的,当时还有几个礼部的小子,”
“我记得我记得!”
又是一个史官,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就是那几个礼部的小子!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还偏偏想要逞能,说自己那部分三天就能构思完成!”
“结果三天之后我们几个靠他们,屁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那几个蠢蛋老夫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蠢哈哈哈哈哈!”
“他们还死不服气!”
“还和咱们约架!”
“让院长打得鼻青脸肿的,当年乐得咱哥几个天天找那几个挑事儿的麻烦!”
“......”
一经回忆被激发,这件事情像是出发少年记忆的导火索,瞬间拉开了太史院众人回忆的闸门。
少年时候闲情清澈的记忆涌上来,仿佛永远定格在心里的一刻,无论过了多久再次翻出来,依旧可以熠熠生辉。
“但当年最欠打的那个老小子现在好像是刑部侍郎。”
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那玩意儿能当刑部侍郎?”
有一个粗嗓门儿喊起来,
“可不嘛,上次见他是三年前,你不知道那官威,霍!可大了!
见了人都是鼻孔朝天的,可给他能着了!”
“是啊,林清现在的确是刑部侍郎了。”
王文匀眉眼间柔和了一些,和他这太史令一样,都是四品大员。
吵吵闹闹的,这一群人都老
了。
他略有感慨地看向包括慕千殇在的前方,
这不是,后浪都要找上门来了。
代代无穷尽啊。
“各位,听小姑娘继续说。”
他朝着慕千殇眼神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众人这才从年少时的会议中醒来,王文匀突然提起慕千殇的名字,他们瞬间一阵羞愧。
一个年轻小姑娘,十五岁的年纪而已,这么高强的理解史学的能力,这么优秀的基础知识,甚至让现场很多人都自愧不如。
他们近些年来啊,太过不像样子了。
做事懒惰,修史更是懈怠,连《大邺律》和《田令》、《户令》这段都能忘了。
年少时的抱负啊,都败给这该死的,局势......
吴岩甩了甩袖子,拨开前面的几人,神情严肃,
他一开口就惊呆了众人。
“慕史官,之前是老朽愚笨,狭隘,有眼不识明珠,给你赔罪!”
他毫不犹豫地半膝下跪,满头的白发在风中飘扬。
若非今日慕千殇这番话的启发,他竟意识不到自己早已变成皇宫这滩温水中即将垂死的青蛙。
恶俗的兴趣,人云亦云的想法,浑浊的思想,麻木的精神......差点杀死那个记忆中的少年。
“不不不......”
慕千殇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
跟她外祖一样大的年纪,竟朝她行如此大礼,这不是折她的寿吗?
矮她一头那满头花白的奶袋更是叫她有些心酸,
“万万不可,我受不起。”
“老朽大罪,经姑娘一番话拨云见日,老朽感激!”
吴岩的身子又往下矮了一些。
“不求姑娘您原谅,老朽实在有错。”
麻木与清醒只有一线之隔,慕千殇把他拉了出来。
“我也有错,”
一声沉沉的叹息落下来,眼前有一个矮下的身子,
“亦不求姑娘原谅,且承蒙姑娘提点,点化之恩。”
然后几乎是一瞬间,眼前一种加起来年龄够一百个她的老头竟都矮下身子。
慕千殇瞬间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