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别的柜台办理事务的客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唯有他们排的这一个窗口,办理事务的客人脸上的喜怒明显。有的人离开的时候,欢天喜地,言语间恨不得将缂楼捧上了天;有的人离开的时候,则是满目哀愁,口里直念叨,“怎么会只有八百钱呢?”
别看前面排队的人多,但缂楼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只排了不到片刻,就轮到孟弗和戚存了。站在柜台前面,孟弗将手里的单子递给里面的账房先生,这先生眯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才抚着山羊胡对二人说。
“你们这是第一次来我们缂楼换银子。这换之前我可要先给你们好好介绍一下我们缂楼的规矩。在我们缂楼,换银子都得略等我们找人来验证一下纯度。这不同的纯度换的铜钱数也是不同的,纯度越高换得的铜钱也越多……”
也许是有些恶趣味,这山羊胡先生说着说着还抚着胡子卖了一个关子。他扫视了一眼这对年轻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之后才摇着头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这纯度越低嘛,自然也就换得越少。”
”针对你们这些迁民嘛。我们缂楼也有对策,每换得五两我们就赠你们五十文,权当你们第一次来缂楼的福利。”迁民手里的银子纯度都很高,且大多是不识字的乡野农人,乍一听这缂楼的优惠还不得掏空了家底来换铜钱。
“我们换十两。”缂楼的优惠策略并未动摇孟弗的内心,她取出一个荷包倒出一把碎银放到托盘里。这个数额是孟弗和戚存几番商议下才定下的结果,小河村的那一把火烧得声势浩大、众所周知。
这赔偿的金额不待出发就传遍了整个队伍,就算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可能都知道他们家里如今有多少现银。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装了一路的穷,如今一下子就拿出十两银子来换成铜板。等会儿直接在街上挥霍下去,好浇灭了一些人的不轨之心。
孟弗掏出的十两碎银,让山羊胡老头的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故作矜持抚着胡子,装作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可他将装着银子的托盘拽过去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跳下凳子,举着托盘,朝他们扔下一句,“等着,马上就好。”就施施然地转进了一个小门。
孟弗和戚存在等结果的时候,他们同柜台的另一个人也在等。这是一个年近五旬的老翁,他双手合适抵在溢满汗渍的额前,双目紧闭,嘴里不断地念着诸天神佛的名号,祈求着等会儿能听到一个好的结果。
先出来的是负责这老翁的账房先生,一听到动静那老翁就睁开了眼。他十字交叉在胸前,鼻翼微阖,布满皱纹的脸在不断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滚落。“一两当得七百文。”就在账房先生轻飘飘的七个字后,这老翁的双手无力地跌到身体两侧,两行老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有时无声无息地流泪,比那些鬼吼鬼叫的哭泣更要让人心酸。“到底还换不换了。”看惯了世态炎凉的账房先生,并没有理会已经泪流满面的老翁,只冷冰冰地扔下这几个字。仿佛一尊毫无感情的木偶,只顾着赶着既定的程序,丝毫不顾及人情冷暖。
被账房先生给惊动,这老翁好似骤然醒悟一般猛地双膝跪地。膝盖与青石砖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到一旁的孟弗都不忍地合住双眼,不敢再视。“老爷,大老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家小孙子只等着这钱买药啊。再多换一百文,不不不,只要再多换五十文就行了。”
老翁伏在地上,脑袋不断地往地上磕着,只区区数十下他的脸上就布满血迹了。而高坐在柜台里的账房先生连眼都没垂一下,只抬手轻飘飘地摇动窗口的那个铜铃。
铃声还没停息,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堆人将这老翁的银子塞入他的怀里,一把将他拖走了。而老翁离开前还在不断地哀嚎着:“不要五十文,就是四十、三十、二十、十也好啊。求求了,求求您了……”
老翁人虽被拉走了,可他哭嚎的声音还仿佛在耳边回响。一时间,整个大堂除了账房先生拨算盘的声音外,鸦雀无声。“回神了,回神了。”山羊胡账房先生屈指在柜台上敲了好几声才将孟弗和戚存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鉴定过了,你们的银子可以换到最高档。”山羊胡先生又卖了一个关子想要看到这对年轻人吃惊的表情,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撇了撇嘴,一脸不快地说:“一两当得一千五百文。”
“换不换。”山羊胡明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也要问一下,毕竟在外面只能换到一千文的银子,在这里却可以换到一千五百文的天价。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就拉开了钱箱子露出一整箱排列整齐的铜板。也许是也听到了刚才那位老翁的事情,他一边弯着腰数着铜钱,一边对着他们吐槽。
“刚才你们也看到那个老不死的了吧。要我说,他还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我们缂楼讨价还价。要是人人以后都学着他来跟缂楼讨价还价,那我们缂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我们缂楼又不是做慈善的,缺银子该去慈善堂而不是我们缂楼。”
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