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高沸,茶叶呈茶花和大叶状浮于水面之时,左念秋杓出浮于表面的茶叶,放入一旁茶案上的熟盂之中。当茶水三沸之时,她将刚才盛出的茶叶再次放回釜中,令茶水继续混合,再用竹荚环击汤心,催发茶性。在她的旁边摆放着两盏用越瓷精制而成,高足而扁身的茶碗。
「他还没来么?」左念秋忽然轻声说道。
恭立在一旁的华惊虹凝视着师父恬静安详的面孔,轻声道:「没有,他还没有来。」
「嗯,老了,他毕竟也老了。」左念秋的眼中露出一丝感怀的神色,「当年的他,茶水三沸之内,已经到了比剑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悠然地想着:「他还会记得当年曾经赞不绝口的黟山第一茶么?」
「你叫住我所为何事?」顾天涯剑眉一皱,脸上露出少许不耐。
「顾前辈,你可仍记得当年与你在华山舍身崖私定终身的人?」跋山河操着洪亮的声音沉声道。
顾天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是天下敬仰的天山剑神,他绝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眼中那刻骨铭心的绝望。
「这么多年了......」顾天涯的嗓音充满了难言的酸涩,「我已经忘记了。」
「原来如此,」跋山河的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那么,即使那个人已经危在旦夕,命在顷刻,你也不会在意了?」
顾天涯标枪般笔直挺立的身形宛如一棵在晚风肆虐中挣扎的秋树,苍凉地颤抖了一下,长长叹息一声,怅然道:「她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好一个负心绝情的顾天涯!」跋山河爆喝一声,「枉费了萧郡主为你椎心泣血,苦苦等待。」
「椎心泣血,苦苦等待!」顾天涯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淡然苦笑,叹道:「她离我而去,三十年音讯全无,无论我如何鸿雁传书,也没对我投有只言片语,这一番椎心泣血,苦苦等待,嘿,真是难为她了。」
「好糊涂的顾天涯!」跋山河厉声道,「你可知道,你三十年来向萧郡主寄去的八百三十七封书信,全部被**厥长公主萧夜如扣住,一封都没有传到萧郡主手中。萧郡主日夜思念,希望你踏月而来,接她双宿双飞。而你却让她好生失望。」
顾天涯一时之间宛如万雷轰顶,浑身热血倒流,身子忽冷忽热,眼前一片斑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他怒目圆睁,厉啸一声,宛如霹雳崩缺,令气势如山的跋山河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闪电之间,顾天涯的身子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左手五指曲张,牢牢抓住他的咽喉,厉声道:「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跋山河抗声道:「我乃萧郡主驾前侍卫,对此事略知一二,如今萧郡主蒙难,特来求援。」言罢将手中包裹和上面的一张解释包裹来龙去脉的纸条递到顾天涯面前。
「这,这是?」顾天涯疯狂地翻弄着接过手中的包裹,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自己十年来相继投寄到塞上驿站萧府亲信手中的书信,八百三十七封信,一封不少。
「好,你说的我便都相信就是。但,三十年来,她......她真的一直在等我?」顾天涯急切地问。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谎言,让我天诛地灭,万世不得超生。」跋山河诚恳地说。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顾天涯的眼中盈满了晶莹灼热的泪水。
「萧郡主言道,若你真的爱她,就应该亲自来迎娶于她,若你不爱她,去找你又有何用?」跋山河大声道。
「她好糊涂,我何尝不曾想要来见她。可是我数次闯府,都被长公主率领突厥高手挡住,无论如何冲杀,都近不了她的郡主府。再加上我的书信她竟然一封不回,我......我哪里知道......我哪里知道她竟然等了我三十年。」顾天涯左掌用力一击道旁的巨石,半人高的千斤巨石竟然碎成了齑粉。
「萧郡主以为你执著于汉胡之别,移情于左念秋,更兼苦等你不至,遂离家出走,在中原开坛设堂,建立青凤堂,发誓要杀尽天下汉人。如今青凤堂被绞凤同盟摧毁,郡主四面受敌,眼看就要陷入绝境。」跋山河沉痛地说。
「什么?她就是恶名昭著的青凤堂主?」顾天涯目眦尽裂,双眼血红如紫。
「不错。她就是汉人口中那杀人无数的魔头。」跋山河道。
顾天涯抖手将他直直地摔了出去,仰首望天,声嘶力竭地狂吼道:「苍天不仁,苍天不仁!」他狂啸着双掌一阵乱舞,道旁的巨石一个个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我好恨!我好恨啊!」顾天涯双掌化抓,抓住路旁的迎客松,大喝一声,将牠连根拔起,举到半空,双手一分,竟然将牠凌空撕成两半,分左右飞去。
跋山河虽惊讶于顾天涯的绝世武功,但是更为他此刻的悲愤暗暗难过。直到顾天涯将路旁所有可以砸的,可以拔的都清除一空,他才朗声道:「顾前辈,难道因为萧郡主是青凤堂主,你就决定对她不闻不问了么?」
「青凤堂主!」顾天涯长啸一声,道,「就算她成了地狱中的罗刹,我也要去救她。谁要挡我,我就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