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里最被忽视的那个,她人小,话少,没有姐姐漂亮,也不像兄长可以科举建功立业。
可是,谁也没料到,她这个最被忽略的小孩有着不错的运气,她熬过了八年的安史之乱,全须全尾的长到十八岁。
等到她议亲的时候,偏心刻薄的祖母已经瘫倒在床,二叔也休了妻,他们和二房分了家,父亲虽然还是那样胆小懦弱,可兄长已经入了朝,当了家,连早年离家出走的二哥都从军建功立业返了家,两个兄长仕途顺利,她这个幺女,便成了陈家最受宠的人,加上生了副不错的面孔,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家里人挑挑选选,这个觉得好,那个也不错,陈颐摸着下巴直点头,小张氏拉着她躲到屏风后。
“你看,这是大理寺少卿家二郎,刚及弱冠,上年刚中举……”
她点头说“不错。”
“你看,这是兵部侍郎家幺儿,家中兄弟姊妹虽多,可这最小的最受宠,你嫁过去也不需主持中馈……”
她笑着应“确实好。”
“今日这个是虎贲将军府嫡长子,十六岁不到就上阵杀敌了……”
她看着那郎君宽广的后背,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感叹果真是少年身子骨硬朗。
这一年多来,她相看了不少,其中不乏人中俊杰,书香世家,武将子弟……她知道她已幸运至极。
有时她也会回忆起多年前,那时他们还躲在钱塘,家中鸡飞狗跳,几位姐姐婚事艰难,难得良缘,哪里像她如今。
可是……可是午夜梦回,她又身在睢阳。
她迈步缓缓走过街道,夜晚死气沉沉,不闻鸡鸣狗吠,忽然传来轰鸣声,城门那边敌军又在攻城了。
这是她跟随这支军队的第二年,自洛阳城破,她辗转流落睢阳,战事没有停的迹象,一场比一场难打。
“快,止血!”
她还没走两步,城门那边一小兵背着一个人跑过来,背上那人双手已断,血流如注,早没了动静,只那脑袋无意识的在肩头碰撞,很快,那小兵将人放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陈姑娘,我阿弟麻烦你了。”
她点点头,那小兵又扛着大刀冲向城门口,刀刃已经卷了边……
她起先是养在将军府的娇小姐,后来是管理米粮的陈女郎,再后来是救治伤病的陈姑娘,因为这城里早已找不出什么奢华的将军府,也没了粮食让她管,只有这死伤与日俱增。
这次战事又持续了一整日,看来敌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了,凌晨时分,城门才终于安静下来,陆陆续续有士兵回来,大都身上带着伤。
“我阿弟呢?”
盈婉仰头一看,那个之前送人回来的士兵看着一地的伤兵,痛哭道。
“对不住,没能熬过去!”她手往墙侧一指,那边是划分出来放尸体的。
“你骗我!啊……”士兵将手上的刀一扔,冲过去扒拉着尸体,那刀已经快卷起来了。
“他分明活着,你答应我的,你肯定没有救他!”
士兵悲伤过度,看着盈婉恶狠狠道,她理解那种痛苦,可她确实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粗犷又沙哑,她霎时一愣,转头便看到张巡眉目间带着血痕,目光冷冷看着她,他刚从战场撤下来。
陈盈婉吸了口气,“这个孩子送来时就已经死了,所以…”
她话未说完,张巡已经越过她,蹲下身看了看那孩子,人已经死透了,肌肉都僵硬了。
他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他是个好男儿,我们也该尊重他,让他安静些走吧”
陈盈婉看着那士兵情绪平静下来,双眼漫出热泪,边哭便捋那小兵的衣服。
这人她认识,死的是他弟弟,不过十二三岁,平日里吃饭的时候他总把自己那碗米汤倒一半给他弟弟,说他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这年头有一顿没一顿,他那弟弟还是饿得只剩一架骨头,可也是一具硬骨头,次次打仗要冲在哥哥前面,她一想到此,眼泪从脸上流下来。
张巡已经起身,越过一地瘫着躺着的伤兵,到她面前,“今日死了多少人?”
她擦擦眼睛,忍住喉咙间的哽咽,“一百零三个。”
一场战事,死了一百零三个,已经算是少之又少了,可张巡听了还是鼻头一酸,一百零三个,比上次又多了……这睢阳的兵已经不到两千人了,并且受伤的不计其数,其中很多是无法再上场了,最可怕的是,城中从半月前已经绝粮了,派出去求援的人迟迟未回,前几日开始已经顿顿喝汤了,一个碗里只有几粒米,树皮、老鼠
已经是稀罕物了,整个睢阳的地都被翻遍了,他们没有食物了。
“还有多少粮食?能撑几天?”男人问。
“不到五石,一锅一斗米,一日三顿,最多三日……”
“三日?不行,再拖几日。”
“一锅半斗米,可五日……”
“五日?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男人语气愈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