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轻轻点了点手杖,声音依然平静温和:“我知道,有人还会认为,我得到你们究竟有什么用,得到你们这些愚昧的,贫瘠的,弱小的,毫无意义的平民,究竟有什么用。”
人们逐渐冷静下来,再度聆听他的演讲。
“那么我要告诉他。”
海德拉抬起他的手杖,指向一人:“我需要你离开赤霜领,加入我的领地,你愿意吗?”
与之前并无差别的戏码,得到的回答,也依然是几近癫狂的肯定。
接着,安瑟将手杖指向天空,高声道:
“那么,我要看到所有愿意离开赤霜领,愿意追随于我的人!”
在这一瞬间长的,短的,生遍冻疮的,细嫩白皙的,暗黄褶皱的,残缺不全的……
无数只手高高举起,如刀剑林立,如黑云遮天。
就连那些甲士,都有人忍不住将手抬到了一半。
安瑟爽朗肆意地大笑起来:“现在他应该知道答案了,假如你们所有这些无用的平民追随于我,离开了赤霜领。”
少年挥舞手杖,洋溢着激情的声音穿透云霄:
“——那么所谓的赤霜领,又在哪里!”
欢呼,还是欢呼,永不停歇的欢呼。
同样站在演讲台上的希塔娜看着前方,她的眼中,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一道背影。
女孩的面颊绯红,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骑到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家伙身上,就那么挂着,紧紧地搂抱住他。
她的胸膛再度升温,心脏怦怦直跳,却与最开始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海德拉……”
希塔娜捂住自己的心口,低头呼出炽热的吐息。
“……安瑟。”
装饰豪华的屋内,几个贵族们围坐着,透过窗户望着那个好像支配了整个天地的年轻贵族。
“这个……怪物。”
一个贵族端着茶杯的手不断颤抖,茶水洒落一地:“他是怪物,他是……魔鬼!”
“……魔鬼?”
坚石伯爵凝望着那道沐浴阳光的身影,眼神如痴如狂。
“不,那不是魔鬼,绝对不是。”
他咬着牙,不是恐惧,而是为了抑制几近战栗的兴奋。
“那是……神明!”
演讲台上,安瑟的声音越发高亢,站在演讲台边缘的他已经不复最开始的优雅,那并不是为了征服谁而做出的表演,那是一种……连他都未能自控的宣泄。
从最绝望的地狱中活过来的那一刻起,名为安瑟·海德拉的存在,便有了一个足以令他牺牲一切的目的。
从十岁开始,他将自己曾见时到的先进知识,曾看到的壮阔光景全都锁进记忆的牢房。他开始与自诩伟大的贵血们亲密来往,将曾经不屑一顾的愚蠢守则捡起学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遵循着那些古老陈旧,酸臭腐朽的东西。
因为他知道,他想做的事,所行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牺牲,不只是实际上的事物,甚至是抽象上的概念——自由,未来,自我,良知……假如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他还怎么去牺牲更大的东西,去面对更残酷的现实?
所以他这么做了,六年下来,没有丝毫破绽,他成了贵族们交口称赞的完美俊杰,也得到了他需要的诸多东西。
直到如今,在这个关头,即便显露出些微本相也无关紧要的时刻,安瑟决定给自己一个放纵的机会。
——这是平日里的他,绝对不会做出的决定。
“我知道,你们没有人生来就想住在破旧的老屋,没有人想长大后只能穿着缝补的衣物,没有人想忍受饥饿与寒冷,没有人想那么卑微凄惨,毫无意义地被人践踏,然后死去。”
安瑟看着躁动的平民们,声音又突然平静。
“但我不会说——只要你们努力,一切就会有所改变。”
“我不会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机会,是你们自甘堕落,不曾上进。”
“我知道命运无情,是的,我很清楚——”
“命运……无情。”
年轻的海德拉微低下头,紧握手杖的手掌暴起青筋。
“那并不是你想要反抗,就能反抗的东西。”
“……是的,就当是这样吧。”
他再度抬起头,眼中的火光炽烈疯狂,令某些人无比恐惧,好似自己会在顷刻间被焚烧殆尽,又使得另一些人更加狂热,意欲投身其中,自愿化为薪柴,只期望那火焰能烧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