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号刑山,牢房。
羌无提着腿,垂头缓慢地走过廊道。视野里擦肩而过许多黑猩猩,是一日轮完班终于可以松口气的侍从,它们拖着解放的步伐沉默地经过身边,于是,它像是逆流的鱼,穿过顺势而下的河床,穿得精疲力竭。
它动作僵硬地打开牢房门,被束缚在高架上伤痕累累的男人抬起眼,将目光落在它身上。
“你的伤,好像比之前的更多了。”
听见这话,羌无忍不住腹诽——比起这个血肉模糊的人类,它应该好很多了吧?怎么这个人类还有闲心观察它的伤势,是它下手还不够狠吗?
羌无拿起桌上的裁决剑,擦了把流到眼睛里的血,确保视线足够清楚。
“看来刀疤对待自己的下属,依旧像对待垃圾。”那道清缓的声音说道:“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拿身边人出气,你不先去治疗一下吗?待会儿失血过多,会晕过去。”
羌无轻皱了下眉,“你肯定会比我先晕。”
它扫过面前人的胳膊、胸腔、脊背……最后定格在小腿处,那里尚且有完好的皮肤。它执起裁决剑,麻木地执行今日任务。
许是身上伤太重,这会子它没多大力气控制剑,只在表面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甚至连血都没渗出来。它看了看那块地方,深褐色的血渍早就洇湿衣物,这么多的伤,哪怕差这一条,其实也看不太出。
它终是放下剑。
算了,它也没劲了,“我收回那句话。”它看了眼那个唇色虽然发白,但眼睛有神的人类,说道。
纪淮勾了下嘴角,“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说的吗?像对待垃圾。”羌无一手撑着柱子,缓慢地往下坐,“莫名其妙的,就会拿火铲往你身上燎;想试验一下新的刑罚时,就随手推了身边人下去;你有什么伺候得不到位了,那花样就更多了。”
它说“伺候”两字时,讽刺到声音都变得尖锐。
“每日都有新的乐趣在等待着我,我才跟了它半月,就半死不活了,指不定我要先你一步投镜湖。”
“这可说不准。”纪淮淡淡地接道,仿佛只是顺势一说。
“有时候想想,倒还不如死亡来得解脱……”羌无把头靠在栏旁,目光失衡地放在扑跌不定的火苗上,哪怕是安静空旷的牢房,它声音也低到快听不见,“这些表面的疼痛算什么,精神上的□□才是最狠厉的惩罚。”
“投镜湖,岂不是便宜了刀疤。”纪淮平静地问:“这么做,确实一了百了。但你甘心吗?”
只一瞬,羌无琥珀色的瞳孔就深到发黑,它攥紧拳头,肌肉紧绷,“不甘心!”它喉间发出低吼:“凭什么?!该死的是它!”
像是怒气突然得到释放,安静的牢房里甚至产生回音,那几个字波浪般被反弹回来,羌无猛然清醒,下意识去看楼道口,确保外边没有动静,它才后怕地收回视线。
下一秒,它就盯住被缚的人类,“你故意的?”
纪淮轻动手腕,粗链子叮当,“我一身狼狈,何必为难你。”
也是……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同是刀疤迫害者,这个人类没必要在一群不认识的黑猩猩面前给它使绊子。只是它被陷害过,有些杯弓蛇影了。
羌无神色复杂地打量他,想到那一纸通缉令,问道:“你和那个前执政官都被抓住很多天了,怎么现任的执政官还不走,依旧在十七号刑山逗留?不是说城主大人很在意你们的下落吗,你一个平民被刀疤扣下折磨就算了,那只贵族又是怎么回事?”
纪淮眉心一跳,斟酌着说:“大概一个前任,一个现任,它们有很多话题想交流吧……”
羌无烦躁道:“带回主城去交流不行吗?又不动用刑山的刑罚,一直待在F区干嘛。”
纪淮垂下眼,怕波动的神色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如此说来,凯撒虽然被洛西文抓住,但活得好好的,而且就在隔壁刑山。
同时,出于某种原因,洛西文没回去。
“是啊……为什么呢?”纪淮轻声呢喃。法门最在意的便是通缉犯,洛西文却一个扔给刀疤,一个亲自看管,明明已经抓住他们了,却扣在F区,这太奇怪了。
纪淮隐约觉得有什么线可以扯出来,却一时间没想明白。
他闭了闭眼,索性将其先放一边,对着还在念叨着“内城大人脾气真古怪”的羌无说:“你这么在意干嘛?执政官来去自由,它想走时自然会走。”
“它不走,刑山的表决就无法开展!”羌无低吼:“难道要等到我被折磨死吗?那还有个屁用?!”
牢房里有瞬间的寂静。
沉默下来的羌无回过神,撇开脸,唾弃自己的再次失态。它静了一瞬,觉得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起身就要离开。
“羌无。”
面前有人叫住它。
黑猩猩沉默地审视牢房中的人类——说实话,它本不该暴露自己太多内心的想法,特别是那些不够冷静的念头。但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