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住处,不去;是不是到宾馆找间房休息一下,也不去。这样好几次,有一天在餐厅吃饭时黄健说:“看来我们没有缘分。”柳依依说:“一定要那样了才算有缘分吗?”黄健说:“我说了我一定要那样吗?”柳依依想,那到宾馆找间房休息是什么意思?正想着黄健说:“一个人睡觉叫休息,两个人休息叫睡觉。”柳依依说:“你把我想错了,我也把你想错了。”黄健说:“会这么想的人一定是有相当阅历的人。”柳依依生气了说:“你爱怎么想怎么想。”黄健马上说:“正如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又说:“你做都能做,我想都不能想?”他拉长着那个“做”字,嘲讽地笑了笑。柳依依赌气背了包就走,黄健拉住她说:“好了,好了。”说了一会儿话,黄健又一次提出要柳依依去他的住处。柳依依说:“不要老是提同一个问题吧!”黄健说:“为什么一定不去?”柳依依说:“为什么一定要去?”黄健说:“找个女朋友,她不敢到我房里去,这叫女朋友吗?”柳依依想着这事反正泡汤,就说:“不想去,没有安全感。”黄健望着她的脸,像研究一道数学难题,半天说:“安全感?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安全感’三个字!你是需要安全感的人吗,你?你敢说自己是没有阅历的人?安全感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吗?”他仍然研究似的望着她,好像她脸上刻着字,一切都清清楚楚。柳依依怔着,半天才省悟过来,似乎刚听懂他的话,说:“有没有阅历是我自己的事。”黄健说:“你不跟我谈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既然谈了,那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柳依依马上站起来说:“那还是让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吧!”抓起包冲了出去。黄健跟在后面说:“我不计较她,装个傻瓜算了,她还要来计较我。你是配讲安全感的人吗?”柳依依也不答话,飞快地冲上人行道,疾步前行。黄健紧紧跟在后面说:“小姐,劝你一句话,以后不要轻易对男人提‘安全感’这三个字,你把青春献给了谁,你去向他要安全感,那才是天经地义的,只有他才有义务对你负这个责。在别人那里荡呀荡的,荡荡荡的荡了那么久,把生命的精华奉献给他,又跑到我这里来要安全感,有这个道理?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个道理在里面的,谁也不能白白地付出,白白地得到,这就是道理。我是傻瓜?你看我像傻瓜吗?”柳依依头脑中嗡嗡地响,像有无数苍蝇密密麻麻地在里面飞舞,走了一段距离突然醒了似的说:“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要叫110了。”黄健停住了,在她身后抛过来一句话:“小姐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什么是真理?这就是真理。”
跟秦一星说这件事的时候,柳依依开始还是愤怒控诉的神态,说到“青春”的时候,不知怎么一来,突然就哭了起来。秦一星咬牙说:“基本上简直纯粹就是一个人渣!”柳依依止了哭说:“你们男人真的认为二十六岁就有点老了吗?”秦一星说:“谁他娘放的苍蝇屁!”又说:“不过也是要抓紧了,不然几个好的都被小女孩抓走了。”柳依依说:“他说我不配谈‘安全感’三个字,连我自己都有点相信了。我真的不知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秦一星说:“谁说?胡说!”柳依依说:“谁能给我安全感呢?我真的想不出来。连你都不肯给我。”秦一星说:“我们别说我吧,我的情况,是吧?早就知道,是吧?唉,要是我还没结婚就好了。你应该尽快找一个归宿。”柳依依说:“我本来想,什么都不想了,闭着眼嫁出去就算了,连我家里都说不要挑了。你听听,不要挑了!惨。可谁叫我长了这两只眼呢?想闭也闭不上啊!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把最好的时机耽误了。”秦一星说:“你不是在说我耽误了你吧?我可从来没有阻挡过你什么。我只是想依依你没有地方去,谁来照顾你呢?你没人照顾,暂时就由我照顾。”又说:“你还是找个人照顾你吧。”
柳依依想哭。到节骨眼儿上,男人总是自私的。柳依依不恨他,也理解他,恨的只是自己。自己错了,虽然错得那么自然,那么流畅,像麓江流入长江汇入大海,但还是错了。真的没有办法,哪怕时光倒流,重新来一遍,恐怕该错还是会错。那错简直就是理直气壮的错,合乎人性的错。说它是错,那是说事情的结果。也许,路开始已错,结果还是错。柳依依忽然笑了,如果整个世界都是错,人类用一半的智慧和财力去探究怎么制造尖端武器更有效地杀人,自己这点错又算什么呢?这种笑是省悟,又有豁然开朗的意味。秦一星说:“你笑什么?”柳依依说:“我笑我自己,笑所有的人,笑这个世界,这个人类。嘿嘿!哈哈!嘿嘿!”柳依依恶意地笑出声来,带着些许凄凉,些许恐怖。秦一星望着她,眼神有点陌生,接着,也跟着怪笑了一声。
秦一星走了以后,柳依依忽然想起,今天还没表演激情呢。这很反常,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后悔那种恶意的笑影响了他的情绪。自己的命运悬在空中,他就是那一根维系这命运的绳索。如果自己的生活中再没有了秦一星,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柳依依很不安心,有被遗弃的感觉。他不需要我了!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心中发虚。得尽快验证一下,尽快。第二天柳依依在学校给秦一星发了信息,我想你,想你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