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什么,会随着时间变化的东西。那些贯穿时代的定律公理,是不变的。”
他顿了顿:“同理,当你无法知晓自己是谁,那么世间的一切于你面前,也是没有区别的——不变的。”
她长久地望着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我是谁,不需要他人告知。”
她选择相信她是谁,并为了这个身份去努力演好……看起来完整的模样,似乎便能够说服。
脑袋里装载的东西,尤其是最关键的那些,全部依赖于他人言,实在,很难信服。若是对一角起疑,全盘翻覆也不过瞬间。
他自然持着他的骄傲,丰富的见识,深厚的经验,强大的力量……即使同为异族,也不意味着,之间毫无间隙。
她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不想要这样接受。
获得的过程过于容易,便不会深刻,玩笑弃置也同样容易。
更为沮丧的是——她戒备、思虑、摸索了这么久,得到的成效还不如他轻飘飘的一句坦言来的足够。
轻易将她塑造,轻易将她抹杀……凭什么?
她于空白中醒来,近乎偏执地填充着自以为正确的信息,在轻易获得最想要知道的答案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是被驱逐出来的。
被驱逐的,不被承认的,不被信任的,不被在意的,没有依靠的,没有力量的……
自生自灭。忘却了生的意义,死亡也被否认。能够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被决策的人物考虑过,想要的只是结果的正确性。
需要的只是效率,正确,不需要的被削减、弃置。明明一切都没有错,精明的逻辑就应该如此执行,与她的思路一脉相承,但是没有想过在自己身上会这般残酷。
她已是不被需要的。她是该被毁灭的。她是错误。
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是错误。
她的身份、血脉种种,只是想要被抹去的污浊。尽管遗忘了为什么。结果就是如此。
她不该存在……
“枯针。”湖秋沙闪身面前,握着她的双肩,眸光冰冷而深邃,声音勾起她的心魄,由不得闭耳不听:“你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我会告诉你很多事,你为我提供最好的魔药,不可反悔。”
她痛苦地闭上眼眸,嘶声喃语:“我做不到……”
“你是自由身的魔女,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我,只忠于你自己。”
“这有什么意义……”
“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愿与不愿,你都在填充意义。”
“死亡是终结吗?”
“是开端。”
“……尽头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要去哪里?”
“没有区别。”
“……为什么?”
“因为是你。”他缓缓地叹,深沉安静,“尽头也罢,开端也罢,存在的只是你。你可以决定任何事。你只属于你自己。因此你能做任何事,不受任何限制。”
魔女于世间独宠,独立于世,能创造逆天之药。但魔女无法被拘束逼迫,只是做着想做的事,却令世人生畏,闻之色变。乃至出现过引起恐慌,发动清剿——除了不幸落单的魔女,结局自然是参与队伍的大覆灭。没有人知道下一回魔女会使用什么手段,无论什么手段都不是其他人所能够理解和预备应对的。
无法被控制的力量,无法驯服,无法使之哪怕是表面上的归属。对之无可奈何,终日戒备恐慌。
然而行走世间的魔女很罕见,高等血脉更是鳞毛凤角。她是万中无一。
但她需要的不是赞誉。对身份的迷失感到不安,或者还有其他的……不管是什么,现在只需要安抚。
“为什么是我?”
“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你。”
枯针缓缓睁开双眸,毫无波澜地与他的眼眸对视:“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并不试图了解你,我们只是谈交易。”
她颔首:“这是对的,此外都是多余。公平也无法强求,只有利益需要交换。”
“你的决定呢?”
“在我能够实现自主之前,无条件答应我一切要求。”她面无表情,又或者是她最常示人的表情,“作为交换,我尽全力,给你炼制出所谓的‘魔药’。”
他眸光微动:“我会每天,甚至任何时候监督你,直到你完全掌握魔力的使用。”
“随你。”她轻微耸肩,他松开了手。
彼此相对无话。意思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