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美人瑚琏(第1页)
薛夫人晌午后带了女官过来向母后央告,请求让她母亲在宫外找的产婆进宫来替她接生。她的肚子看上去又圆又大,但听宫女们说要等到完全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才会生,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呢。 母后在正殿的西侧与薛夫人烹茶,赢澈蹑手蹑脚的步伐终究未能逃过母后的洞察秋毫,被女官珍珠提溜着领子从殿门拖到了母后面前。 赢澈没打算说实话:“阿净请我一起去栖云寺抄写《礼则》,说好的日昳【注1】时整,我这快迟了。” 赢澈心里的算盘拨拉地噼啪响,无奈现实的打脸总是来得太快。 赢澈迅速做出反应:“他是在青石板上蘸水抄的,水渍一干谁知道他抄了一遍还是五十遍。” 赢澈哑口无言,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叉,两只大拇指开始打圈儿。 卫皇后打断她的话:“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管教。薛夫人等自己有了孩子再操这份心吧。” 薛夫人不情不愿地应下,起身行了礼,被女官搀着,扶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赢澈推开椒房殿的殿门,步入室外,一种名为自由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腔。他挥手招过来一个小黄门,令他弯下身子,自己则对着他附耳几句,小黄门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奴婢记住了,找天禄阁的坛海公公。” 小黄门接了铜钱,拔腿就往天禄阁的方向跑去。 出了椒房殿往西有飞阁直达咸阳宫,一路小跑过去,到太液池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赢澈到底是在太液池冻得邦邦硬的冰湖面上打起了呲溜,但毕竟是偷跑出来玩,没敢让人把犬台宫的狗带来,不然,在冰面上玩狗拉小车,那才过瘾呢。 赢澈喜欢听坛海讲他的琐碎日常,更喜欢听他讲幼时家乡的街谈巷闻,那些带着鲜活色彩和生命力的歌谣与传说令赢澈感到无比亲切。坛海偶尔出宫办差,赢澈还喜欢托他带点宫外的小玩意儿回来——有一整套陶制彩绘的十二生肖,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里;一只泥塑的喜鹊,头一个小孔,尾巴是细长管状,上面开了一个半圆形小口,在喜鹊尾巴上吹一下,就发出“呜呜”的悦耳鸣叫;还有竹编的蜻蜓啦、布做的小老虎啦……都被赢澈小心翼翼地收着,珍爱万分。 坛海引着他进入天禄阁:“都给您安排好了。” 天禄阁的正殿两侧东西皆有楼梯通往上层。拾级而上,木质的楼梯偶尔发出“吱呀吱呀”的叹息,登到四层楼,赢澈跟着坛海在天禄阁一排一排的书架中穿行,书架上堆满竹简,未免走水,书架之间都没有点灯,只有坛海身侧提着的那盏灯笼晃着微弱的光。三转两转,到了一处书案前,青铜烛台上点着一盏大而明亮的蜡烛,一个宫装少女正端坐于案前,一笔一划地在竹简上抄写。 坛海递过来瑚琏手边已经抄写完成的竹简,赢澈接过对着烛光与自己让小黄门带给坛海的“真迹”仔细比对,不得不承认,连他自己都分不出区别。 “公子澈?”坛海轻声叫他。 坛海继续说道:“瑚琏白天还有自己的差使,刚来抄了半个时辰,但她速度快,晚膳前一定能让您给皇后娘娘交差。今日中常侍坤伦大人要来整理起居集注,点了我去帮手,奴婢先行告辞。天禄阁地方大,楼梯也不止东西两座,怕走水也不敢点灯,有些地方许久无人打理,不熟悉的人多半要迷路,一会儿等瑚琏抄完,由她送您下楼。” 坛海躬身行礼,瑚琏抬头,微微颔首示意作为告别,又继续低下头抄写,看都没看赢澈一眼。 宫中能够识文断字的宫人是极少数,赢澈知道的有父皇身边的中常侍坤伦,他从少年时期就陪伴在父皇身边一起读书;坛海据说十来岁的时候就进宫服役,先是从最辛苦的洒扫打更做起,后来遇上了贵人,教他读书写字,才能在天禄阁谋了一份差事。侍奉各宫娘娘的贴身女官略识得几个字,但也多识得读,不会写,因此这个小小年纪便能读能写还有一手临摹技能的宫女使得赢澈充满好奇。 瑚琏没回答,而是把蜡烛往旁边挪了一挪。 她执笔的左手,指节纤细修长,动作优雅敏捷,笔迹却是自己那一贯的歪七扭八。 她还是没有回答。赢澈最知趣,有些悻悻,有些失落,又有股无名火,复杂的情绪促使他抬屁股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猛带起一片灰尘,呛得自己直咳嗽,忙抬起胳膊用袖子遮面,将鼻涕眼泪通通一抹干净,才敢放下胳膊。细微灰尘簌簌落下,烛光映射下的瑚琏却不染纤尘,她扬起抚摸花斑小猫的右手,无名指微微弯曲,轻轻将额前一缕碎发挑于耳后,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竟让赢澈耳后有些发热。 举着蜡烛,赢澈走过一排排的书架,因为身高不够,只能看到最下面三层的书简。一部一部的书用棉布或皮革包裹,再用绳子扎住封口,绳上挂一块小竹牌,牌上写明书名、作者和编号,方便查找。赢澈穿行在书架之间,一块一块看书名,原来天禄阁四层收藏了如此多的列国文献和国史,赢澈的大袖不慎碰落一捆书简,他俯身拾起,借着烛光看见竹排上写着书名《百越风俗志考》,作者佚名。 书中先是简述一番百越诸盟各部的族人种姓构成,总体而言多由古越人代代相传,在春秋和战国时期,越国和楚国灭国之后,也有部分皇室贵族的后人流亡至百越之地,自立为王,始皇帝一统天下后都自去王号,立为郡长。后秦二世篡位天下大乱,这些蛮夷又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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