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众人一惊，推拉门打开，岳家的管家岳伯跪在门口。　　“少爷，”岳伯的声音颤抖，“老爷病重，公主请您快带着孙少爷回府看看吧！　　双马轺车飞驰在东西走向的青龙大街上。管家岳伯仍在催促马跑得更快些。太阳落山后，初春的寒气侵袭而来，风刮得岳骏德脸颊生疼。春衫不耐寒，但岳骏德感受不到冷，他的脑子和心都是空的。算来与父亲岳谊已有月余未曾谋面，突然传来病重的消息，岳骏德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景阳眼泪汪汪，却还算镇定：“父亲大人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吧。老爷子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室内的燎炉还未撤，炭火的余热让房内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炭火上还烤了橘子皮，扑面而来的是橘子的清甜香气，岳骏德转身将门关好，才敢回头看躺在榻上的父亲。　　这房间不对劲，岳骏德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房间没有药味。　　印象中的父亲是丞相岳谊，是太傅岳谊，有着微胖的身躯和浑圆的头颅。没有人会否认岳谊的渊博，而这渊博要全拜那颗头颅中所存储的知识所赐，那里装满了经义、兵法、国史、神话……这些知识灌溉了当今的陛下，正在灌溉未来的陛下，而它们却马上将要随这个如风中残烛的主人随风而去，渺无影踪。　　“别哭，别哭，嗨，你哭什么呀，你我父子终有再见面的时候，就在咱们岳家的祖坟里，我先去那边等你……”反倒是父亲在安慰自己，他伸出干枯的手臂，想用手抹去自己的眼泪，但是在中途却只能因为力气不够而放弃，岳骏德忙顺势握住父亲苍老的手，他的力气正在远去。　　“你要听我一句话，”父亲的声音不高，但是听的很清楚，“千万不要，永远不要，掺和到储君的斗争里面去，你答应我。”　　父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力气像拂过的羽毛：“我知道，你心里本不是这么打算的，你骗不了我。　　岳谊轻轻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我了解你，知子莫若父。我的父亲临死前跟我说了一样的话，但是当时我不懂……我太自负，觉得他只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而我，我是学富五车，大秦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治粟内史【注1】。但后来的事情证明，我的老父亲虽然种了一辈子地，却比我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要通透明白的多。”　　岳骏德握住他的手：“父亲，您累了，咱们明天再说，孩儿就在这守着，您睡一觉，等您醒了再说。”　　“孩儿听着。”　　“孩儿明白。”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举一动都被父亲看在眼里，岳骏德端正跪好：“孩儿谨听父亲教诲。”　　“父亲……我没有选择，如果保持中立不站队，那么未来无论哪位公子继承皇位，政治上我都只能靠边站，更遑论振兴岳家的荣光呢！”　　岳骏德握住岳谊的手：“父亲，您不能丢下孩儿，孩儿还有好多事情要您指点……”　　岳谊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语句之间的停顿也越来越久。　　岳谊的脸色变得非常严厉，仿佛那个在军帐中杀伐决断的军师又在他身上还魂，连握着自己手的力气都重了三分。岳骏德当着父亲的面发了个毒誓，保证自己绝不去做两位公子的老师。岳谊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岳骏德一直以为要牢牢地利用景阳的这层关系将岳家和卫皇后绑定在一起，却不料父亲另有深意，他只能静听。　　“父亲，孩儿听不清，您大点声。”岳骏德的心一沉，猛地握紧父亲的手。　　“父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岳骏德急着发问，“古书上说真龙不分雌雄，婵羽长公主……都说她长得像宣宗陛下，当初您选择站在了宣宗陛下的阵营里，辅佐她，从摄政到登基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没能……”　　他的父亲，前任丞相，太傅岳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