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错过了。”　　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一直沉默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闭着双目，有节律地捻着佛珠，恍入无人之境。　　无为对她的问题无动于衷。　　“你走吧，”无为喟然长叹，“这没有你要找的人，你不欠我的。”　　踏上轺车，小黄门问道：“公主，陛下刚传口谕邀您晚膳后一叙。”　　唯有濮泉宫能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故楚国的王族都姓芈，国君为熊氏，而非国君的旁支宗亲则以屈、景、昭、斗、成、班、孙几大氏族为主，而又以屈、昭、景三支最为尊贵，世代通婚以保证血统的纯正。屈氏在屈原投江后便逐渐式微，昭氏和景氏随着楚被秦灭国南迁入百越成为金勘部和红勐部。窦景的母亲和昭罕、昭灵兄妹的母亲是嫡亲的姊妹，三个孩子从小便总玩在一起，直到秦第三次攻百越那场大变故的来临。窦景委身杀父仇人，而昭罕和昭灵则经历九死一生辗转来到长安。　　“母后要我把它送给你，给你添妆奁。”婵羽眨了眨晶亮的眼睛。　　窦景把项链还给女孩，女孩没有接回去。　　女孩默默把项链揣回怀里，脱了鞋袜，把小脚伸进池中晃来晃去地戏水。　　“她被詹姆舅舅叫去补书了，舅舅说她心细手巧。”　　婵羽委屈地摇摇头：“母后说是有人想杀我，所以让詹姆舅舅保护我，还要我不许乱跑。但詹姆舅舅实在是凶巴巴的，我在他那里背书，我记不住句子他就冲我发火，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婵羽兀自诉说着委屈，窦景的思绪却转个不停，除非是有人知道了三龙的异象，并且确认婵羽就是第三条龙，威胁到了某一位储君候选人的地位，才搞了这么一出，要怎么才能保护这个女孩呢？要想从一个储君候选人的威胁下保护另一个储君候选人，只有陛下有这种力量，这意味着必须让陛下信服婵羽也是储君的候选人之一。　　窦景从池中走出，披上一件襜褕，将衣带松松地束于腰间。她从随身携带的佩囊中摸出一枚香塔，随手捡了一只瓷碟点燃，又将桌上壶中的香茗倒了一盏递给婵羽，女孩说话说得久发觉口干，接过茗茶一饮而尽。　　这确实不是永泰宫的茶，是窦景从南越带来的茶叶，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自从十二岁发生那件事后窦景就拥有严重的睡眠障碍，整夜整夜睁着双眼熬到天明，直到五年前拜师后，真正成为“巫女”，才掌握了一些密不外传的药方和伎俩，靠着这安神的茶和助眠的香，窦景能够短暂拥有睡眠，但是她发现这些茶和香也越来越不管用了。　　“这是我们的缘分，”窦景对着熟睡中的婵羽说，“我希望你能够不为女孩的身份所累，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女孩趴在榻上睡得正熟，窦景轻轻褪去她的寝衣，先用药汁在她的背上涂抹一层用于镇静和止痛，然后拿出细细的笔在女孩的后背上描绘起来，再用针沾取显色的药粉纹入肌理，最后再涂一层药汁用于显色。一气呵成，滴血不沾，纹身显影这个百越贵族代代相传的秘术，传女不传男，只有巫女才掌握秘诀和技巧，如果窦景没有猜错的话，这条龙一定会显影。　　椒房殿的女官珍珠来要带婵羽回去，被从熟睡中叫醒的女孩揉着眼睛，带着一丝懵然和窦景告别，窦景用温泉水打湿一块棉帕给婵羽擦脸，助她清醒起来。　　“昨天。”女孩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　　“为什么我的背上会有一些酸痛，而且热热的？”婵羽充满疑惑。　　“因为你刚才趴着睡觉的缘故。”窦景答道。　　目送珍珠带走婵羽，窦景吩咐小宫女：“去给漪澜殿贾美人带个话，我有些和公子净有关的话要找她说，快去。”　　贾美人和窦景保持着距离，语气中带着疏离：“公主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贾美人犹疑了一下，解开衣带，迈入池中。两个女人赤裸相对。　　“现在可以说了吧？”贾美人的语气完全没有窦景预想的慌乱，而是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贾美人凝视着窦景，目光如冰：“这关你什么事？”　　贾美人拨开窦景的手：“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被我们守了十年，一直相安无事，但是你一来，海龙王、王启年、龙纹身……桩桩件件都围绕着当年百越的那点旧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自我阿爹阿娘被活活烧死在寨子里后，我就发誓要保护我的家人，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贾美人柔弱的外表下却很决绝。　　贾美人转身欲离去：“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牺牲我们来为你自己开路。”　　贾美人缓缓地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出现了感兴趣的表情，窦景知道自己快成功了。　　贾美人似乎被说动：“如果我坦承身份，陛下以我和无为是百越余孽为由杀掉我们又怎样？”　　贾美人嘲讽一笑：“陛下杀我不算弑亲，到时候再给公子净找一位生母不就得了？就算真如你所说，陛下不会杀我二人，那我们的身世陛下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驾到——”　　窦景大惊：“不是我，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窦景和贾美人肩并肩地站在水里，窦景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从水中想去拉贾美人的手，却被后者甩开。昭灵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外柔内刚，而自己则正好相反。窦景看出来了，贾美人根本不怕陛下。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