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当个笑话说出来。
皇帝说的笑话,不好笑也要笑,况且这个玩笑还真的有些诙谐,甚至是黑色幽默,在场的人听了俱是莞尔,坐在酒桌上的洪过也不尴尬,反是注意到,在蔡松年身后竟是站着一个少年郎,抿着嘴似乎想忍住什么,却忍得十分勉强。
他心中诧异,这里虽然算是完颜亮打猎行宫,可宫禁之严也不亚于内宫,能自由出入这里的怕只有他洪改之一个人了,怎的今日竟然多出来个少年,是蔡松年的子侄么?纵然是子侄辈,随意带到皇帝面前,也是几位胆大的行为,看起来,蔡松年还真喜爱这个子侄。
心中燃起的丁点八卦魂,暂时还不会让洪过太过失态,回到那个笑话上,他倒是对这件事并不尴尬,他向完颜亮建言是为了完颜亮好,做的是有利于师兄的事情。无论御史台还是翰林学士院太学,都是国家的体制尊严所在。御史台和翰林学士院转过来弹劾他,那是这班书生认为自己有辱了金国朝廷尊严,也是为了师兄完颜亮好,他又生什么气呢?
“着啊,”听了这话,完颜亮大是欣喜。
无论洪过这话说的是否是本心本意,都令人找不到丝毫毛病,只能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服气。
完颜亮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折服自己的小师弟,使之能为他所用,偏偏洪过从不臣服,一心以宋臣自居,可说话做事总是为完颜亮考虑再三,这等做事的态度,才真的令完颜亮心醉,从而将其收罗手下的愿望,就更加的迫切热烈。
本来等洪过的时候,完颜亮还在迟疑,高丽的事他隐隐听说了,那些个书生的作为令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不是说洪过的钱打水漂会怎样,而是一旦高丽发生变故,金国朝廷竟然没钱没兵没粮去镇压。万里有个一的,看似已经被金国吞到肚子里的高丽,重新跳出来自行立国,那金国朝廷的面子,他完颜亮作为皇帝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为了安抚洪过,完颜亮准备了千般言语,现在看来都是不需要的。完颜亮一时心情激荡,竟然亲自举起酒壶,为洪过斟满了酒,这才重新端起杯向洪过敬酒。
在场众人都傻眼了,完颜亮没有登基以前,虽然平素言谈无拘,但主动为人敬酒的事情却是很少做,一来他自重于亲王身份,二来是完颜亮认为,要收买人心,看的是实际行动,不必表演的如此下作露骨。至于登基之后,完颜亮除去为自己的两位母亲,还有老师张用直斟酒外,再无人敢享受这个待遇。
现在好了,洪过大喇喇的受了完颜亮这一礼遇,直到一杯酒喝下,洪过这才笑道:“师兄这杯酒不好喝,”见到所有人都奇怪,他嘿嘿道:“一杯酒百万贯,六个月时间,在座诸君,怕是只有我敢喝下去吧。”
在场的都是玲珑心思,一下就明白了洪过意思。完颜亮更是欣喜不已,洪过这等于明白的告诉他:到了六月份,会从高丽提一百万贯的钱财,回馈金国中枢。六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一百万贯可比久旱甘露还甘美啊。
有了这种基调,一场酒自是喝的宾主愉快,直到深夜才散去。
第二天,完颜亮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说酒醉,继续占了洪过的主卧室休息,反是蔡松年寻来找洪过饮茶。洪过注意到,跟在蔡松年身后的,又是那个半大少年。
烹茶之后,借着茶香,蔡松年随意聊了几句诗文,这些东西虽非洪过特长,但他毕竟继承了以前那个洪过的全部记忆,应付起来也不算太难。
说上几句,蔡松年突然叹口气道:“蔡某行文上承东坡居士,一向暗自窃喜,前日偶然得到一首诗文,才恍然惊觉,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那井底之蛙。”
洪过一愣,不知道蔡松年这话从哪里来的。蔡松年博学多才,尤其在诗词上的造诣极高,他的词风继承苏东坡的风格,行文大气颇有风骨,可以说是北地的一代词宗,能让他如此推崇得人物又会是哪个?
脑中急转几圈,洪过却想不出来,此时文坛凋零,这个时代的金国还能有谁与蔡松年比肩?就算放到整个中国,在现在这一年,能与蔡松年相提并论的人也几乎没有,哦,马上会有一个,陆游陆放翁。可是,陆游现在才二十几岁年纪,要超过蔡松年,还得等上二三十年呢。
正思索着,蔡松年突然出声道:“来,坦夫,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洪改之,还不过来见礼。”说话,又对洪过道:“这是我新收的一个学生,山东历城人,姓辛,表字坦夫。”
山东历城,辛坦夫?洪过隐隐感觉这个地名比较熟悉,又是姓辛,难道说,竟与那人有渊源么?一边生受了少年一礼,他一边将少年扶起,上下打量一番,随意赞叹几句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我有一友曾对我说,山东历城辛氏有一麒麟儿,名唤辛弃疾,不知你可认得?”
此话一出,蔡松年和辛坦夫一起愣住,呆呆的看着洪过,等了一阵,那辛坦夫才吃吃的道:
“改之先生从何处知道小生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