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看到信息时,陆奇林和陈双龙正抢着付钱,这巧妙的时间点,就仿佛父亲知道她刚刚吃完饭似的。
距离她和父亲上一次联络比和母亲赌气更久远。最近也不需要交学费,她没有找父亲的必要。
父亲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给她打钱?
太诡异了。
沈丁打开聊天软件,置两个人,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父亲。
父亲的头像刺眼,阳光照得草地青翠明媚,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笑得肆无忌惮,那是沈丁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五岁时的抓拍。
算一算,那孩子今年十岁了。她的年龄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沈丁,父亲和母亲离婚的时间。
沈丁五岁时都没有过这么明媚的笑容。
那时父母的争吵让她患得患失,她不敢笑不敢大声。她不懂父母亲的争执是因为什么,只记得每回争吵的最后都会被母亲抱在怀里。
沈丁曾以为,父母张牙舞爪的起因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她只能更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度过每一天。
邻居小伙伴们在家门口拍洋画,搭城堡,推弹子,赢了后跳起来尖叫,输了在沙地里滚一圈。
沈丁只敢远远看,偶尔偷偷地在小房间里跳一下,模拟对抗地心引力后可能的雀跃。但没有参与游戏的她根本体会不到小伙伴们分泌的多巴胺。
她也不敢去真正体会,生怕那样嚣张的快乐会吵到父母岌岌可危的关系。沈丁也害怕小伙伴们在家门口大叫大笑,总会神经紧崩地担忧这些刺耳声响,会刺破父母如肥皂泡般的拉扯。
沈丁重新的打开信息确认,是父亲的名字没错。三十万,过于大方了。
沈丁一年多前用结果说服父亲后,父亲都没有立刻给她打钱,学费是过了很久才收到的,差一点就没赶上申请签证。这会儿她都毕业了,为什么还给这么多钱,她只读一年,难道父亲忘了?
忘了,以为她还有一年。为了不让她主动要钱,为了减少联系,所以主动打钱。
一定是这样。
这钱沈丁是不会还的。不过这顿饭,沈丁也是不会付的。
“你俩要么一人一半,别争了。”
“行。”
陆奇林同意。
“不行。”
陈双龙不答应,他银行卡已经捏在手上,将背包肩带朝肩包一挂,先陆奇林一步冲到收银台。
沈丁将手机收进口袋,这么多钱,真踏实,她一分钱都不会浪费。
餐馆外深蓝的幕布换成深黑,黄光的路灯在其中点缀,让古老的欧式文明更添韵味。
沈丁回想起初踏入这片土地时,接她的阿姨跟她强调晚上六点以后最好回到住处,如果实在有事,不要坐公共交通。
黑夜会将罪恶放出,这里没有中国安全。
阿姨甚至跟她说,身上要装一点现金,这样白天有人问你要钱,你就给。
那些嘱咐让从小在南京长大的沈丁疑惑。
在南京夜幕降临后,会有“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灯火辉煌,会有五台山嘶喊到凌晨的演唱会,会有十二点停止运行的地铁,更有凌晨两点的馄饨摊。
公安局二十四小时有民警看监控,报警出警不超过十五分钟。
天差地别。
沈丁初不太相信,后来发生抢劫和枪击的事件近在咫尺,她才完全相信了阿姨的叮嘱。
那时候傍晚出门吃饭,和同学们成群结队,也谨慎小心四处张望。那时伦敦的夜幕下也人确实不如阳光下的多。
但今晚不同。
比起一年多前的伦敦,今天的人算是超标,比以往多,也比白天多。
“你别转给我,我不收的。”
陈双龙摇晃手机点了退回。
三个人一共吃了一千三,对陆奇林来说是天文数字了,设计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千多块,这一下子就吃掉了四分之一。
“很贵诶,我又不是没吃,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
“还好啦,没多少钱。”
“你家里又不是矿。”
“家里是没有,不过我赚得还行。”
“你上班了?”
“我早就上班了,我读的大专,都上班快三年了。”
沈丁和陆奇林又开始重新打量起陈双龙,肤色刚好,不像是做建筑行业的。手指平整,看着也不会是去了什么技术化工厂。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把大专和高薪联系上。
沈丁的视线落在陈双龙的背包上,这一看才发现,还是个奢侈品牌,只是logo很小,隐藏在黑色中。包里的相机少说也得两三万的。
这些钱陈双龙是怎么赚到的。
“什么工作?”
“医药公司销售。”
“原来是销售啊,很辛苦吧?不过也没有多少吧,一个月一万?”
“哪行不辛苦,我们活着就很辛苦。销售这行工资不太稳定,但我每个月交税就三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