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将手中的油纸包裹的烤鸭子递给柳丛容,“切开,再剁一些酸的腌萝卜进去,吊汤。”
“是。”柳丛容答应着,双手接过。
赵毓左右看了看,“柳芽,我让黄瓜送格非去一趟兰叶巷,他人呢,回来没有?”
柳丛容说,“黄秉笔人到是没有回来,不过他请了宁淮侯府的人护送姑娘回来了。不到宵禁,人就回了宫,如今姑娘在太贵妃的寿春宫安寝了。”
赵毓听着有些新鲜,“黄瓜人呢?”
柳丛容,“听姑娘说,似乎是老家有些事,他回去一趟。”
赵毓听着有些怪,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他的头发有些痒痒,他抓了抓,随即转念一想,他与文湛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有灰又有烤鸭子、还有幽古的书香的味道,需要清洗一下。
文湛吩咐柳丛容准备热水。
等到他们两个都折腾完,赵毓低头抓着头发,看着滴滴答答的水滴,忽然想明白了,——黄瓜从来没有如此的不靠谱!
“文湛,你说黄瓜家里有什么事?”他低头,文湛拿着布巾给他擦干头发,“我让他送花骨朵回一趟兰叶巷,这一条路说远不远,说近其实也不近。现在外面有一些人盯着我找我麻烦,我藏的严密,他们找不到我,我怕他们直接找花骨朵的麻烦。”
“这个黄瓜,我让他把人送出去,他怎么找了老崔的人把人送回宫?”
“我到不是说老崔的人办事不牢靠,可是,他的人终究是外臣,从宫门到寿春宫还有一段路,这些人无法进宫,花骨朵不得自己走吗?这段路就是十万八千里的征途那最后一哆嗦,万一这最后一步除了什么差错,……,这里是你的地盘,倒是也不会有什么差错。我就纳闷,黄瓜究竟做什么去了?”
文湛没说话。他把赵毓的头发擦干净之后,自己擦自己的。——极端没有章法。
赵毓看不下去了,让柳丛容换了几块新的松软布巾过来,他给文湛擦湿发。文湛的头发像极了他的性格,又黑又粗又硬又多,显得异常桀骜不驯,这一点上,他同崔珩有些像。
“怎么不说话,你,……”赵毓低头看看他,“生气了?”
文湛拿过赵毓手中布巾,自己擦,还是不说话。
赵毓,“你打了人,越筝都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
文湛坐在软塌上,赵毓用梳子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是无法梳通,于是伸出手指,一次两次的帮他梳理长发。
“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
“什么字?”
“你知道的。”
“内宠?”
“嗯。”
赵毓的手指顺着尚且微潮的长发,一顺而下,“那你应该打我,这两个字是我说的。”
这一次,文湛把他的手给拨开了。
赵毓,“我只是调侃一下,同时,也让越筝不要再伪装乖巧了。”
眼前人的头发很长,很长很长,从他出生到如今,一直没有剪过,而赵毓的头发则是剪过的。文湛的头发就在手边,和自己的,可以绞扭在一起。如果,从他那里取一束,自己头发也剪一束,合在一起束在一起,就是“结发”吧。
“文湛,你也说过的,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堵上,不看不听,难道事情就不存在吗?”
“你说,可以做娘子,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我也很开心。可是,归根究底,我们之间,还是皇帝与内宠的关系。”
“这不是你的错。”
“你头上压着十二道白玉珠的冕旒,它太重了。我有的时候觉得它才是主宰,我们都是它的傀儡。”
赵毓的手指轻轻插|入文湛的头发,酥酥麻麻的。
“所以,在它面前,一切都无足轻重。我不过是一个被废了王爵的庶民,也永远都是这个身份,所以,其实越筝说的对。我一个草民,还是男人,住在大正宫,不是帝王内宠,那我是啥?终归不是太监吧。”
听到这里,文湛倏然转过身子,直勾勾的盯着赵毓。
赵毓连忙说,“即使这样,我还是依旧心悦您,陛下。您看,我的这份心意是不是足以抵抗十二道白玉珠冕旒的重压?”
“所以啊,别人说内宠就内宠吧。”
“不过文湛,我一直有些搞不明白,这个内宠是专门指姬妾,还是只要在宫廷内,凡是帝王宠信的宦官、娈童,外加像竖刁、易牙、开方这样的厨子佞臣什么的都算是内宠?”
文湛,“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毓抓了抓头发,“虽然无法流芳百世,可是,我也不想遗臭万年。说实话,我其实内心最深处还是很有信念的人,他日太史令写《郑传》,我可不想与这些佞臣小人厨子什么的被归到同一个册子中去。所以呢,最好的情景就是我没有名字。这样,好事情没有我的,坏事情也没有我的,我就可以吃喝玩乐一辈子,最后一床缂丝陀罗经被一盖了事,嘿嘿。”
——缂丝陀罗经被。
这是皇帝大殓才能使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