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觉得,咱现在还没有打草惊蛇?”
温岭,“咱不是偷偷把人带过来的吗?”
赵毓,“如果画舫上果然有猫腻,尤七肯定会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艄公们去和倌人的小厮吃酒不是大事,他们之间一定有交游;可是吃完了酒,俩艄公就不见了,就算尤七没有眼睛盯得住,那一同吃酒的那些人呢?”
说着,赵毓还拍了拍温岭的肩膀,“他们本就是一起的,自然听得懂有白银奖赏的暗示,当时他们一时胆小没有伸手,但看见有人伸手了,而且果真拿到白花花的银子了,他们会如何呢?”
温岭,“哦,赵叔是说,那些人会学刘家兄弟,也到咱这里拿钱?”
“不会。”赵毓一摆手,“他们不敢拿就是不敢拿,但是他们也不会允许别人拿。就像火上架着一个罐子,里装满了螃蟹,有一只腿脚利索要爬出来,别的螃蟹不会学它向外爬,而是争先恐后用钳子夹住旁的脚,绞扭在一起,谁也别想逃出生天,大家一起被熟熟。”
“不对呀。”温岭疑惑,“去年赏菊宴我看他们煮阳澄湖的大闸蟹,一口大锅没盖好,蟹都爬出来了。蟹又不傻,火烧着水热了不知道往外跑?”
赵毓,“……”
他着实无语,就看着文湛,而那位一副雍京闲公子的样子,正安静喝茶。
清艳到不可方物,怡然到令人发指。
赵毓对着文湛就是一句,“你倒是说句话呀!”
闻言,文湛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温岭,“螃蟹能爬出来,锅是敞口的。”
温岭不得要领,“不然呢?”
文湛,“如果是罐子,开口就很狭窄,一只螃蟹有一只螃蟹的标识,哪个爬出来,罐子内外的螃蟹都会看到,无法形成‘法不责众’的模糊态势,而且,不是每只螃蟹都扛得住罐子内外的差异,因而情势会有很大不同。”
温岭,“那些螃蟹看到有螃蟹爬出罐子,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不会纷纷效仿吗?”
文湛,“那也是一种勇武和磊落。更多的则是,……”他自己给自己倒了茶,也给赵毓也倒了一盏,“要都如此,圣人就要头疼了。”
温岭,“……?”
赵毓,“总之,那些没从咱这拿银子的船工们,一定不会让刘家弟兄开开心心揣着银子回老家的,他们一定会告诉尤七,咱就等着尤七下一步动作就好。”
于是,他们开始等待。
温挚让人将酒馔小食重新摆在园子里。
给赵毓新煮的面条也端了过来。赵毓抱着那个盆子看了看,里面装的面条很实在,果然是“自己人”煮的,似乎比黄枞菖那个馆子的厨子还实在,他估摸着自己吃不完,文湛喝茶之后也有些饿,就让人又拿了个碗,将汤面分了分,慢慢吃起来。
临近子时,尤七那边没有明确的消息传过来,但是一直盯梢的人带了话回来,“从画舫上抬走几口大箱子,像是贵重货物,而且分量不轻,也许是奇禽异兽,也许是珠宝。”
“没准儿……”赵毓估摸着,“也许是人。”
又过了一会儿,消息传过来,——尤七带着人和箱子直接去了“幻境”。
“这是什么鬼?”赵毓不解。
“是朱仙镇的黑市。”温挚解释道,“因为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又因为的确为人所需,不能全部禁掉,所以在买卖的时候,就需要伪装一二。再加上有些买家非富则贵,读过书,于是,便在伪装上弄出一些花样来,搞得如梦似幻的,诨名就叫幻境。”
温挚转而让人继续探明,“今夜幻境的令牌是什么?”
传回的消息是后/庭花。
既然知道伪装有花样,想要去黑市,就得入乡随俗。令牌字面是《后/庭花》,初为教坊曲,后为词牌,后又可作曲牌,黑市不讲究平仄,只讲究个扮相,这个令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因而,扮相颓废华贵,如果再带着些几百年前山河破碎风飘絮时代王公的诗酒舞乐的末日狂乐,似乎就更为贴切了。无论男女均涂朱敷粉,身上是极上等的丝绸裁制的衣衫,扭着金丝银线,绣着牡丹海棠并蒂莲花。
温岭觉得有趣,拿着一个大棉花团裹着纱布沾了栀子香粉给自己脸蛋子扑,还说,“叔,你说他们这文人还挺有骨气,还敢骂王公。”
“骨气呀……”
赵毓扑完了粉,拿着胭脂盒子左右瞧了瞧,就是狠不下心,往自己脸蛋子上涂抹。
“那群王公的骨气就是,眼看着河山破碎,自己无能,却让乐伎们舞乐伺候他们喝酒吃肉,等晚上没准儿还得拉个大姑娘睡觉。等完了事儿,一提裤子马上变脸:既不承认人家舞乐精湛,也不承认夜里暖玉温香,更不能认的就是自己喝酒吃肉睡觉也挺美的,早把河山抛脑袋瓜子后面去了。立马扭捏起来,皱着眉头,捧着心,装作一副不敢忘忧国的形状,先骂一顿红颜祸水,似乎喝酒吃肉听曲睡姑娘都是苦事,都是被他娘给逼的。”
“写这玩意儿的文人的骨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