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笑得个嘴歪脸晃双手拍打膝盖。
大家都知道他命硬,水火和刀枪不入。当然也不全信,但至少他在雷电中显现的金身很多人都看见。
他这样平白无故的大笑还难得一见,都耐着性子把他傻看着等他笑个够。
封土对冷骏的态度很微妙。尽管女儿已经嫁了个官,他还把冷骏意淫为自己女婿似的,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并言听计从。
此时他当然不会去给冷骏泼冷水,直到虽笑声绕梁但实际已经笑完了,才冲着大伙儿发火:“嗨呀,你们做啥子,吼啥子?
“实际好多,写的好多,谷子反正在你们仓隔子里,又没得哪个抢你们的谷子!公粮反正是死的!”
冷骏便开始侃侃而言:“封叔,前天你才走,粮站工作队就来了,挨家挨户的,落实你的余粮。从今开始,所有余粮都要卖给国家。
“一家一家的就不说了,说整体的,我们互助组实际打的谷子,只有四千七百六十二斤,依洪范的主意,叫报成八千七百六十二斤。
“就是这个虚报,所谓的余粮,把口粮、种子都套进去了。卖了余粮之后,我们互助组各家,马上要喝风!”
天井里十余张面孔有的红得像炭火,有的紫得像猪肝,有的白得像冰块,嘴唇都一动一动,又要开闹。
冷骏忙又哈哈笑了两声:“幸好有这头小牛!”
抚摸着牛脖子:“喂,你值得着四千斤谷子不呀?”
封土不玩味他的幽默,吼道:“狗日的洪范教的,他叫报这么多。我不愿意,他硬要。老子找他!”
大家原本担心他依仗自己有个好女婿反正饿不着还会吃香喝辣,听他这样说便都燃起了希望:“把数字改回来!”
“改!”
“要快点,粮站过两天就要来收谷子了,又不敢硬抗!”
“抗?捆起!”
孙尖转而对别人幸灾乐祸:“哈,我们还好,可以找洪范扯,肖继光才叫死定了!”
单干户肖继光有牛,封土曾想拉他入组。他不仅执意单干,还对互助组冷嘲热讽。
封土顿时也转怒为喜:“啊,他说的,他亩产四百斤,都晓得他吹的,反对互助组,这次未必也算?”
大家都笑道:“当然算!他赌咒发誓,打自己嘴巴,说实际亩产只有两百斤,婆娘哭得满地打滚,都没有用。”
“哈哈,跟前两年整地主一样!”
“嘻嘻,挖浮财时,地主婆还没看见哭得满地打滚的!”
李洪四与肖继光是相好的老庚,他没有加入幸灾乐祸帮去将快乐建立在肖继光痛苦的基础上,而是背起手来在一边长声悠悠地哼:“只恨无枝叶,莫怨太阳偏。大家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哼两遍,哼二遍就将笑声刹住了,人们只幸灾乐祸了几分钟!
封土也同样坐天井沿,进屋只咕嘟嘟喝了半瓢水,屁股都没落老婆端给他的板凳便又往县城去了。
到女儿家已天黑。张宇新近升副书纪,与助自己升迁有功的洪范一起正喝小酒。封土推门进来,脸阴着,目光也不看女婿和桌子。
四妹问:“爹,你又来了,你有啥事?”
张宇、洪范心里已明白。洪范道:“封叔,不着急,先坐下喝杯酒。”
封土气鼓鼓坐下,接过洪范递来的酒抿一口,把四妹另外斟的酒放在一边,便说了起来。
张宇听几分钟就温和打断:“爹,你不用多说了。”
对洪范道:“我们工作中的一些做法,有的应该反思。譬如浮夸虚报,这样对工作究竟有何好处?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这个,我们工作就是离不开,不然工作难以推动。另外一方面,你不浮夸,人家浮夸,很快就把你比下去了。”
“革命工作要靠浮夸来推动,这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我担心长此以往,将会酿成大错。”
“张书纪,我们暂时不扯远了,就事论事,就看对封叔互助组产生的后果,怎么处理。”
四妹见丈夫不做声,道:“爹,你先说嘛!”
封土道:“简单!洪同志跟粮站的同志说一下,把数字减下来就行。”
“现在如果找粮站改数字,影响怕不好。爹要相信党的政策,你们这批走互助合作道路的积极分子,到头来,吃不了亏。”
四妹见爹脸色变难看,对丈夫道:“他互助组十户人家,他回去,就照你这样说句相信党的政策,就行了哇?总要有个具体的嘛!”
洪范说:“封叔,这样,政府现在把粮食收上来了,将来有个返销政策,在返销粮中给你们想办法。这个我只对你说了,你回去,只说姓洪的对你有担保,会解决问题就行了,好不?”
封土不回答。张宇在四妹眼神的驱使下举杯在手,屁股从板凳上抬起:“来,爹,给你压压惊!”
打更匠冷季仙的蜗居已由原门墙内外都是青苔的街边小屋,搬到了万天宫进去院坝左侧一长排厢房中的第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