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小事
就要过年了,街上有人叫磨刀,妈妈就叫我快拿菜刀去磨。磨刀匠浇水在磨刀石上,拿起我家的菜刀磨呀磨。磨完刀,他还用大拇指试了试。他说:“一角五。小朋友,给半斤粮票,就不收钱了行吗?我好在城里过个年。”
我接刀的时候,觉得他眼睛里像藏着阴谋。他不要是个坏分子吧,是从乡下逃出来的地主?我回去把刀交给妈妈,拿了一角五出来,交钱给他,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做得对,我们在生活中一定要分清好人和坏人,千万别上坏人的当!
二人看后都只是笑了笑,不说好歹,郞乔的笑比哭还难看,会察言观色的郞嫂立马就将自己的立场观点也改变过来了。
“哼,鬼娃儿晓得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故意不写完整。他钱都给了,回来之后才跟我说,磨刀匠想要半斤粮票过年。
“我马上拿粮票叫娃儿拿去给,结果人都走远了,他这些都没有写。”
郞乔笑着挺大拇指:“亮亮狡猾,狡猾大大的有!”
“其实哪个家长教这些嘛,都是学校老师教的!”
这时一个小男孩在门口站了站,便转背要走。
郎乔叫住他:“史超!”
站起来问:“你专门来看一眼,看了又走了?”
追问之下小男孩只好说:“嗯,姐姐叫我来看,有什么人来,刚才笑得好闹热。”
郎乔一筷子夹起几片香肠向他走去。
男孩眼睛看着香肠,手指在动,但还是挥手说不要,跑了。
郎乔回来对骏哥小声道:“稀奇,他两个姐姐,关心起我来了。”
转到仕女屏风背后取个欧式六角描金小碟子出来,将香肠腊肉夹了些在碟子里,端着走出去。
郞嫂看着他背后:“嗬,第一次。”
声音放大一点:“这幢楼二十多家人,吃上头有办法的除了他,还有一家,顶楼上那个分子,都是单身汉。我还第一次看到他把好吃的端出去。”
“端给小孩家?”
“小孩家三姊妹姓史,爹在劳改。大的两个姐姐,是前头妈生的,弟弟是这个继母生的。
“继母是农村的,弟弟户口跟着妈,两个都没有口粮。长期是四个人吃两个人的粮。”
冷骏自己去拿酒瓶。郎嫂夺过来帮他斟满酒杯。
“你吃菜。”
“你是客,你不管我。上月二十几号,弟弟去粮店买购粮证上这月剩的五斤米……”
郎乔拿空碟子走回来:“郎嫂,遭我听见了。桌上的菜,他请你拈不拈,要我来了才好拈?”
“幸好没有说坏话。弟弟米买回来,姐姐史蒂一看就觉得米不够五斤,急得带弟弟去找粮店。
“粮店复秤是两斤三两多,售粮员说这就怪了,于是一检查口袋角有个细缝儿,米好好拿着不漏,一动就掉几颗出来了,肯定是一路上抖掉的!
“姐姐当时就打弟弟一巴掌,打了弟弟没有哭,她反而哭起来了。
“粮店人员见他们可怜,两斤米一家四口要吃到月底,还有五六天,答应报告领导。
“弟弟天天放学都去问。结果粮店领导还是好,研究之后专门批了三斤米的条子,给弟弟。”
“你也还是好,你香肠是端给三个娃儿的?”
郞嫂紧接着又表扬郞乔一句。
“还不要。”郞乔说,意思是三姊妹推辞之后才接下的。
郎乔示意冷骏看院子走过一个女的,这女的长得又高又白。
背对门坐着的郞嫂也回头看了一眼,对冷骏笑着撇撇嘴:“六十斤粮票!”
“这女的难找哈,又白身材又好!一幢楼大人娃儿都叫她白姐。”
郞嫂:“农村的,你想她,就跟老郑抢过来嘛!”
“你还说大声点!”
对骏哥道:“想不到她男的老郑又矮,又还大她十岁。因为是农村的,老郑才有这么好的艳福!
“前年,男的从部队农场复员到街道。正遇到农村粮食最紧张的时候,老郑跑去丈母娘家,送了六十斤粮票的礼,这样就把婚订了!”
郞嫂:“你说前年,现在也同样。”
这时白姐又回来路过,郎嫂说自己的:“耍女朋友要有粮票才显得大方!
“二则女方怀孕,没听说怀孕期增加粮票的吧,要生了才有双份。怀孕期要吃两人的饭,莫让肚里孩子受影响。”
白姐也来倚在门边,冲面朝门外的冷骏笑了笑,对着郞嫂后脑勺:“翻嘴壳子的!听你们在说粮票,又说的我呀?”
郞嫂回头看一眼:“哎呀,我火还没有背!我等会来收碗。”笑着溜了。
“骏哥,这是白姐,又叫两票贵人——请坐。”
冷骏笑问:“呃,什么贵人?”
“我从来还没坐过这高级桌子,就要来坐坐。”
白姐进来坐着,双手在桌面抚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