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我便不能自己断送了自己。

    仿佛一直到天荒地老，心口渐渐平复，背上的疼痛重又来袭，冲淡了颅内的肿胀。我睁开眼，目中无泪。

    牢门外再次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亦有不安的人语落入耳中：“死了没有？伤成那个样子如何面圣！？”

    我侧过头，将手中那粒小药丸轻轻含在口中，压在舌头下面。

    皇帝自然不会在地牢里审问我。四个狱卒弄来一副床板，将不能行走的我抬进了大理寺一间偏僻的侧堂。

    室内简陋窄小，仅有一桌一椅。我趴在床板上，微微仰起头便看一身葛黄宫袍，坐立难安的张全在内室踱步，见我这般情况当下傻了眼。迎上前来又气又急，说不得几乎落下泪来：“这这这，姑娘啊姑娘，圣上是明君，你何必吃这眼前亏啊！”

    眼风撩过他绣着万福回字文的襟口，心中凛然。张全原不过是赵明德手底下一个端茶倒水跑腿打杂的小徒弟，能在皇帝面前得脸办事已属不易，现下从沼狱提人这种事都能独自来办，可见已成了心腹。地位提升如此之快，看来巫蛊一案另有蹊跷。只怕此时，宫中已是另一片天地。我不由微扬起头认认真真看他，刚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屏住的一口气微微一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挂出一痕鲜血。

    “来人啊，传医官！快传医官——”与此同时张全几乎蹦了起来，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霎时充斥整个房间。

    在张公公大惊小怪得有些夸张的尖叫之下，来人不仅仅有医官，还有两个医婆跟在后面。一番诊断之后，医官直言背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但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郁结不得释放，加之之前似有内伤未痊愈，故而伤了心脉，须得好好静养，再不能伤心伤神。两个医婆甚有眼色，不仅手脚轻快的为我敷药换衣，还特特打来热水将我浑身上下擦洗干净，就连发髻都拆散了细细洗濯。张全待我被拾掇干净后，也不多说，催促一架竹青色的油壁车，将我载着直接驶出了大理寺的大门。

    车身一路摇摇晃晃，我趴在柔软的被褥上，心中五味混杂。想得最多的还是哥哥，毕竟不知尸骨何在。若是此次还能脱险，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来好好安葬。间或想到慕容霆，若他此次当真被人构陷获罪，那哥哥这条命确是白白填了进去，叫我情何以堪！舌头下的药丸万幸没有随着那口血被吐出来，此时被我死死捏在手心——车上并无他人，正是机会，若是进了宫，便再没有退路了！

    车轮辘辘间我的心左右飘移，哥哥要我好好的活，而我却不甘心他这样无辜的死。思来想去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低低的叫唤——不如再赌上一次，最后一次，输了我便乖乖陪他同下黄泉，若是能赢，那就好好的讨还个公道！

    思及此才发现自己的赌性如此之重，原来人恨到极点当真是不顾一切的。心意已定，我顺手将那药丸塞进内衣里贴身藏好，便合眼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停在一处小小的偏僻院落之中。几个宫女连搀带扶得将我弄下车，四处一打量入眼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砖白墙黑瓦，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果然还是进了宫门。

    张全带人四下张罗一番，临走时嘱咐我道：“姑娘莫要担心，只管好好养着，其他的事情都有圣上在呢！”

    我点点头，拉住他一只袖子，好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哥哥——”

    张全闻言面色一僵，旋即应道：“大夫即说了不可劳心，姑娘便莫要多想，总归，总归一切都有圣上做主呢。”说着安慰性的拍拍我的手低声道：“你放心。”

    我眼眶一热，寒凉到麻木的心口宛然如坠入一滴温水，暖的指尖发颤。果然几日后他告诉我他安排人手将哥哥的遗体从化人场带了出来，已经安然下葬。不管他出于何种心思，这份恩情我到底是要记在心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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