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老人熟练地点燃一个又一个火炬,似乎是担心我看不清道路,口中不住地提示我注意脚下的台阶,仿佛我才是瞎子,他才是看清一切的人一般。
我不禁感到愧疚,因为就在刚才,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告诉我,让我拔剑杀死这个稀奇古怪的老人,我强忍着内心的恶念,用良知约束自己,才迫使自己一次又一次收剑还鞘。
“你知道吗,陌生人,我很幸运,拥有如此多热爱这里的子民。人们都说王者是孤独的,但我不是,我知道自己比所有国王都幸运……”
说着,老人轻轻推开一扇半掩着的大门,他这才脱下脏兮兮的斗篷,露出一头花白色如同海藻的长发,他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显有地绽放出笑容。..org
“因为,我不仅作为国王,也作为这片天地间的子民而活着。”老人得意地说,“我可以像一个真正纯粹的灵魂那样生活,我不是万人之上的,我是万物之中的……一个很纯粹的生灵。”
我哑口无言。我难以想象他的幸福。而在我走进这座宫殿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不是因为辉煌抑或落魄,而是一个不应该用以形容宫殿的词汇——“生机”。
是的,老人就站在长满杂草的石面上,野蛮生长的荆棘爬上台阶、石柱和王座。树枝悄悄伸进敞开的窗,古怪的是,枝头的无名黄花却在严寒中悄然绽放。
在窗边筑巢的雪鹰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几只野狐蜷在王座的后面怯生生地打量我,还有更多,驯鹿、山羊甚至小白狼……难以置信,这些动物彼此和睦地存在于这孤苦的冰垒间,不分敌我,狼和羊共存的景象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吧!
我瞠目结舌,这里说不上豪华,又乱糟糟的像是畜栏,他就这样生活在一群野兽之间,认这些牲畜作“子民”!
老人不紧不慢地坐回荆棘王座上,温柔地看着宫殿的一隅,“抱歉,小伯爵,今天我没办法带牧草回来,雪太厚了,再忍忍吧,很快就出太阳了……”
我顺着目光看去,那“小伯爵”不过是匹丑陋的小黑马,看起来又傻又笨,只会温顺地舔舐老人的手心,压根算不上什么“名贵品种”。
我越来越无法理解老人怪异的举动,但想不到的是,某种不知名的敬意却油然而生:他虽然是疯子,但却保持着国王般的气度,也保持着孩子般纯洁的心灵,这两个看起来矛盾的东西却同时出现在了一个疯老头的身上,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国王大人,”我终于彻底地松开了佩剑,与此同时,我也第一次把这个疯老头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国王去看待,“我必须得走了,我还有自己的使命,如果有缘还望再次相会。”
我刚行礼完准备迈步。
“等一下,陌生人——”老人忽然叫住我,“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沉重,寒气化成白雾不住扩散。
“你应该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被流放的国王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本以为老人会问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冰垒,又有什么目的……结果到头来却问了我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
昏君?疯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的问题我偏偏想了很久。
是啊,人们都说他是个不称职且愚蠢的国王。
记得有一年王国发生了旱灾,在人们只能争相抢食阴沟里的老鼠的时候,国王却反问:“为什么人们不吃牛羊肉呢?”
在别人看来,这无疑是昏庸到极点的表现了,也只有我小时候看的某些史书上才会出现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然而,我们的国王却不同寻常。
在听到百姓们抱怨说“我们哪里吃得起肉”的时候,陛下他真的下令发放了国库里一大半的肉食,就连陛下本人也亲自动起手来烤肉给难民们吃,大臣们拦也拦不住。估摸着,也就是因为“好玩”吧……
老实说,那一年我也分到了国王赈灾的粮食,尽管他总是好心办错事,有时候还会把忠臣当做奸佞,但我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坏到了极点”。
“至少……”
我犹豫着,坐在荆棘王座上的老人却异常认真地等待我的答案,就像渴求学士揭晓长期困扰自己的难题的学徒一样,他的指尖不断轻点王座的扶手。
他到底是瞎子,还是能看清一切真相的人?刹那间,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老人似笑非笑。我深吸一口气。
“对国家而言,他不是个好国王,但,但若作为普通人,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尽管没多少人这么认为。”我终于给出答案。
“为什么?”老人问。
“因为,他不像其他国王,他不滥杀无辜,他不贪图金银珠宝,不觊觎肥沃的土地,他只不过渴望像平凡人那样生活罢了。”
说完话的时候,老人已经闭上了失明的双目,像睡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