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子见孙培福低头不语,肥胖的身子微微有些轻颤,也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便索性不再看他,转而环视众人。
但见连平时最爱说笑玩闹的小云起,都随同众人,屏息而立,收敛起一身的小孩子心性,一双纯真水亮的黑色眸子,带着憧憬仰望的光芒,有些怯怯的望向他身边的少年。
柳夫子却是微微叹息,瞥了那少年一眼,眸中掩去那三分惊艳,心道:这人,哪里是来欣赏点评诗词的?分明是来被人“赏”的。
他这一来,这一届启章学堂的青年才子便要逊色多已,好好的诗词大会,还能论什么好诗好词?
万丈光芒皆只在他一人身上,罢了,罢了……
“叶七,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柳夫子环视一圈后,看到七慕一人眼底尚还清明,并没有似他人一般,直勾勾的都注视着那少年去了,心中略感欣慰,他抚须而笑,声音温和的道。
“夫子,原是外舍的学生聚在一起比试比试书法,相互点评,共求进步罢了,不料,孙同学和宋同学却是蓦然出现,他们是内舍的才子,因而指点于我们。”
“夫子来之前,刚好在谈论的就是叶七的书法作品。”
这话说得委婉,但经历百事的柳夫子又怎会不懂?明摆着就是孙宋两个同学,仗着年龄和才学来欺负人。
七慕身子虽单薄,却很是挺拔,她唇边带着笑,条理清晰的回答着,自信的姿态宛如傲立的松柏一般,明明衣着容颜都逊色旁人多已,此时看着,气质却隐隐超脱于众人之上。
“哦?你拿来给我看看,我也许久不曾看过你的字了。”
柳夫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孙培福一眼,才笑着对七慕讲道。
七慕听了这话,笑了笑,便径直走到宋同学身边,笑盈盈的看着他,宋儒面上则是有些讪讪的,尴尬的把手中的纸递给七慕。
而一旁低头站着的孙培福,感觉到柳夫子停留于他身上的目光,背后直冒起冷汗,明明是三月的春,天气怡人,他却犹如人在冰窖,心里懊悔不已。
一开始就知道叶七是柳夫子护着的人,他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真是好日子过多了,没事却自己作贱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叶七,你这字着实进步不少,虽然尚还缺几分笔魂,但也倒还能入得了眼。”
柳夫子认真的看了七慕的字,中肯偏上的评价道,说实话,七慕的字并不足以得到这样的评价,但是,贵在她一点即通的天份,和练字的速度。
末了,还不忘“暗怼”“有眼无珠”的孙宋二人一句,倒明面上就直接替七慕和内舍的学童出了口气。
直臊得那两人颜面扫地,头低了又低,平时盛气凌人的这一对组合,巴不得立即变成尘埃,躲进无人的角落。
那少年也淡淡的扫了七慕的字一眼,眼波明媚,心里略微有些惊讶于柳夫子的评价,面上却丝毫不显,端的仍是风流俊少年的模样。
那字着实很是一般,比一般的学童写得略端正些罢了,一向对学生课业要求极严的柳夫子,竟也会有放水的一天?
那少年不由得望向七慕,只一眼,便眉眼微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灿若星辰。
原来是她。
女扮男装入学堂,这事,倒是比所谓的诗文大会有趣多了,倒不枉他闲来无事随意走的这一趟。
……
敏学湖边,有小亭。
小亭之中坐着数人,为首的自然是堂长柳夫子,在其右的则是那俊俏少年,其余的便是学堂里的夫子。
亭中有一小方桌,一个老者在煮茶,他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柳夫子望着小亭外闻讯而来的莘莘学子,点头轻笑,扬声道:
“今年诗文大会已至,又是一年的光阴逝去,去年,我身子抱恙,并未主持,但只身于竹林,倒也听闻几句好诗。”
“而今,望在座的各位,再接再厉,秀口一张,吐个半个东华的锦绣帝国来。”
“启章,原是众学堂的佼佼者,而今,却有些风气不正,今便以“致学”为题,请学子们竞相言之。”
七慕站在人群之中,心道,看来柳夫子是把今日孙宋之事放在心里了,这是要重新整顿学堂的风气面貌,甚好。
在七慕思索的片刻,便有人上前去题诗了,那人是甲字班的罗杰,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听闻最是才思敏学,读书总是在前三,不曾落后半分。
更是曾有女子为其勇闯学堂,赠其贴身之物,一度被同是少年的学子引为佳谈,流传甚广。
罗杰上前,立在亭外,目光却是不由得看向亭中龙章凤姿的少年,心中微微一叹,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罗杰心性甚好,片刻后便定下心,抬笔题诗,他本就清秀,专注的模样更是流露着一股子的书卷气。
柳夫子对其的表现也很是欣赏,有天赋有定力,不被那人的容色所惊,而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