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怕是不易。李三旺心中去意愈发强烈,目光掠过冯道,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冯道哪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是心中另有考量,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使君教可有邢州方面的消息?”冯道问道。
王镕一怔,神情微异。
冯道说:“使君无需隐瞒我等。”
王镕叹了口气:“李将军怕是惹恼了晋王,我这边探子收到晋阳的消息,最迟不过是年后,怕是鸦儿军就要攻打邢州了。”
李三旺早先得知义父与晋王反目,便猜度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晋王性情坦荡直率,平生爱恨分明,嫉恶如仇,视如亲儿的养子背叛了自己,换做旁人兴许真就念着父子情分,晓以大义或劝回,或成全,就此了结。然而李克用这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岂会轻易放过,必定是要找机会加倍讨还的。
李存孝虽占了三州军力,但和李克用能征善战的河东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王镕的话让李三旺急躁不安,恨不能立时三刻马上飞奔到邢州去。冯道伸手拽拉住他的袖子。
王镕抛出这话题,原就是引导李三旺开口的,没想到说到这份上,李三旺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王镕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愈发想将其招揽麾下,收归己用。殊不知,李三旺满腔冲动,全靠冯道掩在袖下用手指死死掐住了他虎口。
李三旺双唇抿成一线,脸色铁紧,一言不发。冯道装傻,摆出一副晋王好厉害,明年收拾李存孝有好戏看了的兴奋劲,王镕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回应,兴致大减,悻悻然的离开了。
他一走,李三旺再按捺不住,低声道:“你身子养得可全好了?”
冯道知道他去意已决,这次是再难有借口拦下他了,不免叹了口气:“我家在景城,你打算怎么送我回去?”
景城在东,邢州在西,难不成要来一个南辕北辙吗?
李三旺显然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被冯道一问,倒是噎住了。若是送冯道去景城,再折返回来,长路漫漫,再加上隆冬已至,大雪封山,等他一路走到邢州,怕是什么都迟了。他心中焦躁,不擅掩饰,面上自然而来的流露出来,冯道喟叹道:“罢了,我先随你一道去邢州便是。”
李三旺心头大喜:“那多谢你了!”
冯道哭笑不得,有时候他真觉得李三旺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吃进肚子里的米面大概是白浪费了,不然怎么生得这脑子像是一根筋似的。
“等到了县上,找驿站歇了,我们趁夜走。”李三旺虽是一根筋,但计划事情还是考虑的比较周详的。
冯道点头:“到县上我还得托人给家里寄封信去,免得爷娘他们担心。”
李三旺一凛:“是我疏忽了。”他从小阿爷早亡,是阿娘将他一手养到五六岁,结果阿娘没能捱过战乱,惨死在了乱箭流矢之下。他是被李存孝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给了他一口饭吃,收做养子,后来还精心教导武艺。
李存孝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武将莽汉,他是代州飞狐人,原姓安,名敬思,身世与李三旺差不多,幼年在战乱中被李克用掳成俘囚,安置在营帐中当小侍,后来李克用见他是个练武奇才,就将他收做养子。他成年后随李克用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军中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渐渐有了名头。他操练士兵也是个好手,短短时间内将手下五百精兵操练成了名扬天下的飞虎军,这支精兵一点儿都亚于李克用的鸦儿军,李存孝也因此被人尊称为飞虎将军。
大约是李克用养大的,李存孝也跟李克用一样,非常喜欢收用假子,飞虎军中便有不少精干强将都是他的养子,李三旺不清楚别人是何感受,至少于他而言,虽然李存孝与自己相聚的时光满打满算下来并不算多,义父总是忙于打仗,常年征战在外,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对义父的尊崇之心。
在李三旺的心里,李存孝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阿爷。哪怕他一心扎在建功立业上,辗转奔波各地打仗,经常无瑕顾及家中未成年的养子们。
马车上燃着碳盆,冯道裹着裘皮烤着火,想着车外寒风凛冽的鹅毛大雪,心里止不住的发愁。这个天气离队上路,李三旺约莫是要把他往死路上坑了,但是又能如何呢?撇下李三旺自己跟着王镕回镇州?嗯……那大约比冻死在去邢州的路上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