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并未穿甲胄,却是一身窄袖胡服,衬得身形挺拔,李三旺的个子算是高了,站在李存孝跟前依然比他要矮上半个头,这会儿被李存孝长臂一搂,勒在怀里,倒是显出点儿少年稚气了。
李存孝很是年轻,看起来只不过二三十岁,一张脸未曾留须,竟是生得出奇清隽,装扮干净整洁,风度翩翩,看起来很不大像是武将,倒像是一名儒生。
见李三旺从自己怀里挣扎推脱,李存孝忍不住笑道:“你年岁大了,一点儿不如幼时乖巧了。”目光扫过落在李三旺身后的冯道,“这是你新结交的小友吗?”
冯道仰着头迎上去,觉得脖子甚酸,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长得这么高呢?高个子很了不起么?
才要开口自我介绍,李存孝突然惊呼起来:“哎哟,是某的过错,原来竟是位小娘子!”
冯道顿时不想再说话了。
李三旺忙替他解释,简单的将这一路数月的经历三言两句概述一番。李存孝听完后不置可否,只扭过头来对冯道说道:“你这小子倒是胆大的,长得比小娘子还瘦弱,居然敢冒认作亚子。你俩哪里有半点相像之处?”他边说边摇头,转向李三旺道,“他不认识亚子,你是知道的,怎的还由着他胡来,幸而王镕身边只跟着李弘规,你俩走脱的也快,若是真跟到了镇州,怕是早晚被人识破拆穿。”
只字未提李三旺被鸦儿军追缉的事。
冯道微有困惑,沉吟不语。
李三旺浑然未觉,只顾替冯道辩解:“这不关阿道的事,他当时病糊涂了,是我妄。”
偌大的厅堂上,分主宾位只坐了他们三人,边上有侍女斟茶,李存孝嫌弃的挥手:“下去拿酒来,我儿回家来,怎能只喝这没什么味道的茶水?去叫厨下炙烤羊肉来,要整只的,给我们爷俩下酒吃,快去!快去!”
冯道一听烤肉,心里就忍不住犯恶心,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李存孝说话看似粗矿,实则粗中有细,观察甚微。冯道稍有变色,他已是高声笑起:“冯小郎君可是有疾?这副身子太弱了,将来怎能担大任成大事?”
冯道总觉得李存孝故意挑他说事岔开某些话题,但他看破不说破,只细声细气的接话道:“成德王使君倒是夸赞小子聪慧,待过得几年,这副身子武将若是做不得,总归还有科举文臣之道。”
李存孝微怔,如果之前还真有些不把这个十岁稚龄的小郎放在心上,这会儿却是真有些意外了。旁人不知王镕的底子,眼下他与晋王离心,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应对李克用的疯狂报复,他不得不与王镕有所接洽,是以他自然再清楚不过,王镕作为一镇主君,幼年时也曾因体弱多病,瘦小不堪,以至于王景崇死后王镕多不被人看好。然则时至今日,王镕掌控成德六七年,虽天下局势大乱,但在镇州在成德,王氏依然一如往昔的受百姓爱戴尊崇。王镕长到如今,亦已成为能文能武之辈,虽不出类拔萃,但作为一方藩镇节度使,他自然声名远播,不同凡响。
李存孝并不认为冯道挑王镕出来说是碰巧的行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反应就能如此敏捷,说不定将来真能成为一代能臣。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心情委实糟糕,李存孝不太想让冯道过于高兴,他拧着嘴角,露出一抹特别古怪的笑容,凉凉的说:“某是武人,不懂读书人的道道,既王镕也赞过,想来阿道是当真聪慧过人,来年赴长安科考必得圣人殿前亲点榜首了。”
冯道暗暗撇嘴,谁说武人的一张嘴不够毒?自打先帝被黄巢乱军逼的避走蜀地起,科举选材便一度停摆。他阿爷常醉酒后涕泪欷歔,说小儿生不逢时,若是大唐盛世,凭儿神童之名,取榜首简直探囊取物。冯道也知道阿爷这醉话夸的有点大了,但同样的,无法科举出仕这是他打小就很清醒的意识到了的事实,十年来大唐势衰,藩镇幕府势大,就连他小小年纪也早意识到,大唐再开科考选材,恐已成妄想。
所以冯道酷爱读书,从来都与科举无关。他从小博览群书,之杂,累计至今,已非寻常儒生可比。
李存孝见冯道不说话,以为是戳中了他的要害,不禁面现得色起来。
冯道不冷不热的“哦”了声,说:“我的学识浅薄,怎堪比得状元之才,还是老老实实的找位主公做个幕客……”说到这里,言辞兴奋起来,小脸上洋溢了向往之色,“不晓得王使君看不看得上我,若能有幸做个掌书记,那不知该有多好。”越说越兴奋,他握紧拳头,一脸求知欲的看着李存孝,“若是王使君那里行不通也没关系,天下藩镇总有能给我一口饭吃的地吧。就近的话……将军觉得河东晋王如何?”
李存孝笑意僵在脸上,牙关紧扣,磨了又磨,恨不能一掌将眼前那副天真面孔推远点。
偏冯道表情摆的那么诚恳真切,仿佛真的是在询问李存孝对李克用的评价,若不阻止,他似乎还会说出求李存孝代为写封书信什么的好让自己有机会面见晋王。
李存孝万万想不到这小童如此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