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暗自庆幸自家主公有先见之明,晓得晋王之子身体不好,这次竟还命他带上了军中一位医官。
石希蒙一离开,李三旺正倍感交集的功夫,却觉得耳朵边上热辣辣的一阵痒,却是冯道的嘴贴在了他的耳廓上,小声道:“我没事,你别急,长话短说,有三点。一,你阿爷送你去镇州,其实是为你好;二,你阿爷心软,面上做的再绝,怕最后与晋王也下不了狠手;三……”车厢外石希蒙焦急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靠近,冯道的语速也跟着急促起来,“这是最的,王镕派王藏海去找晋王调解父子矛盾,只怕这误解非但永远解不开,还会彻底打成个死结!”
李三旺心里急遽一沉,刚想反问为什么,石希蒙拖着一个中年医官踉踉跄跄的爬上了马车。
那医官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替冯道诊过风寒开过药方的那位,这一路被石希蒙不问青红皂白的拽着跑来,衣冠都歪斜了,颇为狼狈,但他也顾不得形象,见了车内二人,他熟门熟路地便伸手过来抓冯道脉门。没想到被李三旺挡了回去,顿时觉得自个儿手指如同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指尖都给震麻痹了。
李三旺挡了医官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行为过激了,冯道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丝宽慰的眼神,安抚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也不知李三旺听没听出他的一语双关。
医官重新过来脉,李三旺瞪大了眼睛盯着医官的手指看,直盯得医官大冷的天出了一身薄汗。冯道却知道李三旺可能被他的话一时给说懵了,有点转不回神来。
医官完脉,再三跟石希蒙保证并无大碍,只是年弱体虚,需要增进膳食,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是长此以往将来会长不高。这话让李三旺听了回想起冯道随他一路颠沛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那个把月经常饿一顿饱一顿的,他原就身体底子差,这番折腾可不是被掏空了吗?
李三旺心虚内疚,一时也就顾不上追问冯道方才说的那些话,追着医官让他开药方,医官只摇头不肯:“常言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说完,朝石希蒙行了礼,径自退下了。
石希蒙盯着冯道,似乎对传闻中的三太保竟会是如此羸弱小童分外不解,冯道迎上他的目光,摆出一副全然无知的样子来,问:“希蒙兄,方才见那山峰陡峭,隘口狭窄,崖壁深不见底,不知此地可有名字?”
石希蒙不太走心的随口应答:“唤作叱日岭。”
“离镇州还有多远?”
“单人单骑的话,只需一日。我们人多,走的略慢些,亦不出两三日便可到镇州了。”想着小童儿兴许是有些惧意,石希蒙宽慰道,“我们主公宽容温厚,最是礼贤下士……”
冯道扁着嘴心想,王镕便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也不可能成为自己将来可以混上口饭吃的主君,说的再好,也都是白说。
他心里这么想,不自觉的面上也带出一丝恹恹之色,特别无精打采。
石希蒙说了许多王镕的好话,他将王镕说得越好,冯道的失落之色就越浓,到得后来,石希蒙少不得又说了些关于镇州的趣事想来逗他注意,然而冯道的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终归是有点魂不守舍的意味了。
和冯道的状态差不多的,还有李三旺,他虽琢磨不透冯道话里的全部意思,却也明白义父这会儿在邢州的情况怕是不太妙了。
果然,到了翌日晌午时分,石希蒙就收到了斥候传来的消息,石希蒙展开纸条瞥了一眼,面色大变,完全没掩饰住惊骇之色,脱口低呼:“王藏海死了?!”
王藏海死了!
斥候传来的消息,昨夜王藏海抵达邢州城外,与亲自领军围困住邢州的李克用碰了头,王藏海甚至都没来得及交出王镕写给李克用的劝解书,就被李克用出其不意的一刀劈了。这会儿,尸首正挂在邢州城外示众。
石希蒙到底年轻阅历浅,乍闻王藏海被杀,慌得没了神气,一贯雅致的风度也全数丢到脑后,只一个劲的催促手下快快赶路。原先朝行晚驻,一日按三顿砌灶做饭,队伍走的跟游山玩水似的,此刻却是车轱辘都快被颠得飞起来一样。
冯道被晃得左右乱撞,没奈何只得扑到李三旺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避免自己被甩到车厢壁上去。而李三旺这会儿却已然双目尽赤,双拳握紧抵住车壁,满腹翻涌着恨不能跳车返回邢州的心思。
石希蒙说漏嘴的这个消息虽然简短,却由此得到一个讯息——就在他俩前脚离开的功夫,邢州已被河东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样也就解释的通,为何李存孝会突然毫无气节的要将义子送去镇州,甚至连多待一晚都等不及了。
很多细节,李三旺这会儿才慢慢品出其中深意来,再一联想到冯道的那些话,顿时豁然全解。就王藏海那种骄横的性格也能去晋王跟前当使者?这是真的太过高估李克用的脾气了,李克用可不像是王镕那般好说话,也不知道此次王藏海出使是何人在王镕跟前举荐,若是毛遂自荐,那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李三旺一方面惊叹冯道的观察入微,一方面着急义父在邢州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