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旺跑了四五条街,确定自己当真甩脱开全部追兵后,方才辨明了方向,带着王镕回节度使司府。到得府邸门前,远远便见大门洞开,门前有兵卒跑动,李三旺视若无睹,目光只落在站在石阶上。
门前石阶上,冯道着一件月白襕衫,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风雨里,风骤雨急,然则那抹身影却犹如劲草般韧劲十足地扎根在风雨飘摇中,明明身量不高却腰杆挺拔如苍松绿柏。
李三旺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不等他靠近,那门前的侍卫已然发现了他的踪迹,喝问的同时发现了王镕,然后一窝蜂的围了上去。李三旺懒得解释,将王镕丢给众人,拧身奔向冯道。
冯道正咧着嘴笑,待他靠近,见他满身被雨水浇得跟落汤鸡般,整个人看起来并不狼狈,双目炯炯有神,精神亢奋,便知他应该没受什么伤,但是心里难免担心,少不得还要问上几句。
“可顺遂?”
李三旺点头:“王使君晕过去了,还需赶紧找人拦截李匡威。”他其实很想问冯道,到底他是从哪里未卜先知看出李匡威狼子野心的?然而这会儿实在不是闲聊的好时机。
冯道嘴角噙笑:“放心,他跑不掉的。”
李三旺醒过神来:“有人去了?谁?”李蔼那蠢货,被守城的几个士兵偷袭打昏,这会儿人还被关在地窖里呢,他也懒得去救,反正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李弘规!”
“李将军?”早上明明看着李弘规和苏汉衡领军出了城。
冯道笑而不语。
李三旺恍然:“你做了什么?”他既能提醒自己去盯梢王镕,肯定留的后手不止自己这一个,不过李弘规不太像是那种能轻易听信一名小童,任凭调遣之人,所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驱使李弘规顺从行事呢?
两人说话的工夫,王镕已经被人七手八脚的抬进了门,石希蒙收到了消息,跌跌撞撞地从府里冲了出来,一路哀嚎悲泣,恸哭得不能自已,不知情的还当王镕已经断气了。
冯道和李三旺却没有这份担忧,两人回到住处,冯道召来侍仆伺候李三旺洗沐换衣,又叫人从厨房弄了膳食来,两人吃罢哺食,李三旺也不提回去,只静坐闭目调息养神,冯道则心无旁骛的捧书苦读。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老仆提着灯笼进来,卑躬屈膝的在廊下回话:“郎君有请二位贵人。”
李三旺睁开眼,看见对面冯道亦是轻轻放下了书册,油灯橘色的火光映在冯道略显苍白的脸上,倒是平添了些许暖意。
“走吧。”冯道从席上起身,整了整衣衫,王镕命人给他量身裁制的衣裳这会儿穿在身上却显得有点短窄,李三旺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是不是长个儿了?”李三旺与他并肩同行,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却并没感觉有什么差异,全然忘了自己也正值年少,也在长高。
冯道听了这话自是异常欢喜,节度使府不仅藏书多,伙食亦是不错,他在这儿住了半年,果然所获匪浅。
老仆在前头领路,冯道对节度使府的路径已是无比熟悉,知道这方向不是往前厅而是往内宅走的,想着吃饭时听李三旺叙述经过,只说了李匡威追击时反被他所伤,倒是没提王镕如何。
“王使君可是受伤了?”他原以为只是吓晕过去而已。
李三旺想了想,答:“好像被马踩了下,一时走不了路。”不然也不至于要他一路带着跑,幸亏王镕偏瘦,不重。
他说得轻巧,浑然不知他觉得看似不严重的那一下踩,却是生生踩断了王镕的腿骨,这会儿上了夹板只得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如果仅仅是腿暂时不能动,用被子一盖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偏偏除了腿伤外,王镕的脖子也歪了,痛得他躺都躺不住。
冯道见到王镕的时候,他就这么梗着脖子靠在凭几上,歪斜着脑袋,甚是吃力地斜眼看过来,因脖颈转动不便,他才稍稍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苦不堪言,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冯道惊讶不已,难不成马还踩到他脖子去了不成?
罪魁祸首李三旺站在一旁,一脸无知无觉,表情分外坦荡。
王镕见了他俩进来,在床上歪着脑袋叉手行礼:“某有今日之幸,得亏二位相助。”
冯道说:“是三旺兄救了使君,我可不敢居功。”
王镕苦笑道:“君莫谦让,这只会使我等汗颜。”
冯道但笑不语。
王镕在心里重重一叹,不得不承认三太保果然名不虚传,虽年幼羸弱,却机敏过人,胸怀丘壑,有着完全超越年龄的城府。他心里泛着酸,一面想着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面想着对方是晋王之子,任凭自己许以多厚的恩惠,也不可能将之收归己用。
内心百感交集的王镕,指着手边已经拆开的一张纸笺,说话却是客气得紧:“你怎不怕我真信了这信上所言之事呢?”
冯道笑眯眯的说:“不怕,我只担心李将军不信。”
王镕大感奇怪:“我如今自已知此信实乃伪造,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