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个胸有丘壑的伶俐人,很多事若是不与小儿透露,冯良建怕他会自己去寻根究底。
“世道乱啦!”哺食冯良建饮了点酒,人已微醺,摇着头,面上似哭还笑,“我大唐社稷……怕不久矣。”作为曾经拥趸李唐社稷的朝廷官员,自黄巢祸乱长安,他丢官迄今长居家中。这似乎成了许多文人士族们面对江山破碎后,保全面子的最佳惯用办法——隐居避世。
隐士高人不出世,说好听点这叫不屑为乱臣莽夫效命,说难听点不过是怕乱世颠沛流离,混不下去,丢人丢名。
冯道不敢断定阿爷属于哪一种,但他在那张醉眼朦胧的脸上看到悲哀和无奈。
“狸奴儿,读书无用啊,读书无用啊!”一副痛心疾首状,恨不得拍案恸哭。
冯道看着冯良建发酒疯的样子,长吁了口气,他此刻已能明确父亲这是何种心态了。诸葛不出茅庐亦能隆中对,说明身隐心不隐,只要机遇一到,便能得见卧龙出世那日。冯良建之前十余年隐没在景城躬耕于野,心中只怕也曾幻想像孔明那般有朝一日辅助明君青史留名。镇州王镕的名声素来仁厚,颇有刘玄德之风,冯良建远赴镇州未必没有一丁点想在仕途上搏一搏的念头,结果这一回来就成了这么一副丧气的模样。
冯道顺手拿走了案上的执壶:“阿爷,读书并非无用,只是你对明公的要求过高罢了。”就算是刘玄德又如何,刘玄德就完美无缺了?冯道明白王镕仁德有余,魄力不足,甚至有点儿软弱没主见,容易耽于安逸,不太有过于强烈的野心,镇州有这样的主公,是幸亦是不幸。
只可惜冯良建从一开始就对王镕的期待过高,以至于接触下来后不免失望,但仔细盘算下来,京畿朝廷皇帝目下自顾不暇,在宰相、内宦掌控下无力挣脱,朝廷卖官卖爵,腐败难堪。而各地藩镇节度使日渐势大,远的不提,只说就近这燕赵中原地区,李匡威已经死了,卢龙节度使现在是李匡筹,只是兄弟阋墙这事做的实在不漂亮,李匡筹从一开始就坏了名声,再说朱全忠,朱全忠如今在河南势头甚猛,只是他最近干的一些事怕还不如李匡筹。早在五六年前,朱全忠被继承了黄巢齐军的秦宗权追着打,后来联合了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两兄弟,这才杀了秦宗权。因为同是朱姓,朱全忠甚至还跟朱瑾拜了把子,以兄相称。只是兄友弟恭的情景没有维持几年,朱全忠野心膨胀,终于把磨锐的利爪伸向了朱瑾,说起来,朱全忠和朱瑾自打撕破脸,这零零碎碎也打了好几仗了,也不知打到何时才是头。
冯道知道冯良建看不上朱全忠,觉得这人品性有亏,但就冯道个人看法,作为一方藩镇霸主,朱全忠的野心配得上他的实力,反之,乱世之道若人人都像王镕那般,怕是仅有守成之心也难以生存到最后。当然,冯道不会犯傻把心里的想法当面讲出来。
王镕、李匡筹、朱全忠都不行,其实离得近的还有河东太原李克用,不过想着好友李三旺,冯道又把李克用给否决了。
冯良建醉醺醺的,一点儿不知道小儿子坐在他面前暗自把中原霸主轮番点评个遍。若是知道,定会嗤笑着给他脑袋上捶一记,真是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妄自尊大如此,以为节度使是他小儿面前的盘中餐不行,想挑哪个就有哪个?
冯良建醉眼朦胧,边上还有一帮子侄不停劝酒,挑着话题想让他多讲一讲外头的所见所闻。
“都说尚书李存孝乃是河东第一猛将,能以一当百,可是当真?”
“三叔可曾见过那李尚书,他果比人多长了两头四臂吗?”
检校尚书是李存孝叛离河东上诏朝廷后,圣人封他的一个“加官”,虚职,没什么意义。
冯良建喝的舌头都大了,听到“尚书”二字,像是被刺激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喊道:“那个李存孝,蠢蠹豕脑啊!”然后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
邢州被围后,李存孝因与李存信有嫌隙,所以后来就趁夜攻打琉璃陂,虏获了奉诚军使孙考老。李存信少不得又在李克用面前挑唆一番,李克用大怒,亲自领兵攻打邢州,李存孝对李克用天然有子对父的畏惧心,避战不出。李克用就让人在环绕邢州城挖堑壕修筑营垒,李存孝总是趁夜派兵出去搞破坏,白天挖晚上拆,父子俩真犹如小儿过家家做游戏。李克用气得不行,后来牙将袁奉韬就想了个反间计,悄摸的派人对李存孝献策说:“晋王等挖完堑壕就会返回晋阳,尚书忌惮的只是晋王,等他一走,晋王手下诸将又有哪个是你的敌手?你且让他们修,不过是几尺宽的堑壕,又能如何阻尚书锋锐?”李存孝一心想着收拾李存信,居然信了这话,没再派人出城夜袭,也就是十多天的工夫,李克用的堑壕营垒便修筑完毕,邢州被围得个结结实实,插翅难飞。
“凛冬已至,邢州城再无外援,断粮断炊怕是迟早的事。”冯良建摇头晃脑,对李存孝的无脑行径很是看不上。
冯道在心里衡量了下,发现阿爷说的很对,如果李存孝不是李三旺的义父,这样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真是不值一提。
“阿爷